>>> 2004年第3期

失子恨

作者:田友国




  拖轮恢复了正常的秩序后,李汝会把田野一把推到自己的身后,说:你给我滚开!田野站在驾驶舱上没动。李汝会骂了一句:“狗杂种!你也配当船长?按你的命令操舵,拖轮早就撞到了右边的暗礁上!”田野还在狡辩:右边还那么宽,哪有什么暗礁?故弄玄虚。
  汪良富在拖轮上受到了李汝会的强硬冲撞,心中梗着一块大石头。回到机关后,他把了解的情况添油加醋,凭空捏造了多种罪状,写成长篇书面材料上报。
  李汝会前途未卜。
  王家银觉得,不能让李汝会蒙受不白之冤,自己有责任帮助李汝会。但他又无从着手。于是,他急匆匆地回到家。刘玉花见丈夫的脸色很难看,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王家银给刘玉花陈述了事情的原委,王家银说:“李汝会都是为了我们一家才惹出了麻烦。我们不能袖手旁观。”刘玉花点点头。刘玉花是一个怀念旧情的女人,自从那次和李汝会有了肌肤之亲,又有了他的孩子后,她一直在情感的矛盾中挣扎。一方面,怕事情败露,不可收拾;一方面,李汝会又让她刻骨铭心,她忘不了那一回。这种既想疏远又想亲近的矛盾心情交织在一起,让她心力交瘁。李汝会人生的航船此时正跌进低谷,刘玉花怎能坐视不管?苦苦思索一番,刘玉花终于横下一条心,“嚯”地站起来说:“我要去找汪良富论理!”王家银对此并不抱多大希望,不过,刘玉花口齿伶俐,让她去试试也行。王家银嘱咐说:“这个年代把人都变成了疯狗,你要小心,不要让汪良富咬了。”刘玉花说:“他敢!”
  汪良富来到了洪湖。还没等刘玉花去找他,他就上门来了。汪良富说他要向刘玉花调查李汝会的有关材料。汪良富第一眼看到刘玉花时,就为她的美貌怦然心动。同时,他感叹一个小小的水手真是艳福不浅,有这么漂亮的女人跟他过日子。刘玉花说:“李汝会犯了什么法?”汪良富摆出一副惋惜沉痛的样子,刘玉花琢磨不透他的心思。汪良富开始打刘玉花的歪主意。冷场了很长时间,刘玉花再也沉不住气,催促汪良富说:“你们想把他如何处理?”汪良富突然冒出一句:“李汝会交代他和你有……”刘玉花杏眼圆睁,难道李汝会为了保全自己,真的把那事捅出去了?刘玉花拿不准他的话是真是假。汪良富设置了一个大陷阱要刘玉花往里面跳。汪良富试探地说:“女人嘛,给哪个男人睡一次,都不会损坏身上的任何东西,不会少一根汗毛。”刘玉花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没有吭声。她知道李汝会没有出卖她。
  汪良富说:“你就忍心让你的亲姐夫被撤职?”刘玉花说:“凭什么你们要这样对他?”汪良富说:“就凭我手中写的材料。”刘玉花说:“你……”汪良富威胁地说:“你可以救他,不过得看我高不高兴。”汪良富已逼近刘玉花,刘玉花向后躲了躲,说:“你还是人么?”汪良富说:“人?只怪你长得太俊太逗男人爱。”刘玉花要他放尊重点,汪良富说:“你不想要李汝会当船长了?我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他的前途。”刘玉花说:“你———”汪良富说:“来吧,别扭扭捏捏。”刘玉花说:“你要发毒誓,不害我姐夫。”汪良富说:“如果你给我了,我一定放过李汝会,一定让李汝会继续当船长。否则,我不得好死。”刘玉花觉得还不可靠,说:“你把你的儿子搭进来再发誓。”汪良富的欲火在熊熊燃烧,顾不了那些,抱着刘玉花急不可耐地发誓:“如果违背了誓言,我的儿子就会半路夭折。”
  事后,刘玉花把头埋在被子里痛哭了一场。刘玉花并没有多少把握,给汪良富后,汪良富会不会食言?刘玉花擦净泪水,从床上坐起来,目光开始在屋子里搜索,想找一个罐子把汪良富的精液收藏起来。姐姐曾用她的技巧让刘玉花度过了一劫,她要以此来制服汪良富。但她找了半天,没有发现适合藏短裤的罐子。刘玉花把短裤子放在房子的暗楼上,那地方安全,不易让人发现。万无一失后,刘玉花匆匆赶到洪湖城一家商店,想买一个密封性很强的罐子。可她手里没有钱,站在店口无计可施。踟蹰了半晌,刘玉花终于作出了决定。
  刘玉花上了张起新的家门。这时,张起新已成婚。他娶的那个老婆,长得很像刘玉花。张起新的心理有点畸形,他娶不到刘玉花,就发誓一定要娶一个和刘玉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结婚。于是,按刘玉花的脸型、身材和气质,在洪湖终于找到了与刘玉花长相酷似的董珍珍。张起新一直把董珍珍当作刘玉花,做爱时在心里也想到他睡的女人不是董珍珍,而是刘玉花。这样,张起新才有了彻头彻尾的满足。刘玉花的身影在张起新的心中挥之不去,他对刘玉花是真心的喜欢。此时,见刘玉花有困难找上门来。张起新对妻子董珍珍说:“这是我的远房亲戚,她有难处我们应该帮她。”董珍珍是个热心快肠的女人,见是自家人,便主动问刘玉花有什么难处。刘玉花说:“我想找你借四角钱。”董珍珍二话没说,就给了她。接过钱,刘玉花马上赶到店里买下那只罐子。
  回到家,刘玉花从暗楼上取下自己的短裤子,装进去,又在自家后门的一棵树下,挖地三尺,把那个罐子埋进去。刘玉花说:“你汪良富跑得了和尚跑不过庙。”
  三天后,汪良富没有再出现在刘玉花面前。汪良富有点胆怯了。他知道刘玉花不是好对付的女人。刘玉花真的找到了汪良富的办公室。汪良富眨着一双贼眼,愣愣地看着她。刘玉花仰着脸问:“你把李汝会怎么办?”汪良富万万没有想到,刘玉花会这样纠缠不休,一下就呆了。刘玉花说:“你不守信可以,你为了你的前途背信弃义也行,但我要警告你,我把你的精液收藏起来了。到时,别怪我捅出去!”汪良富反问:“你就不怕惹火烧身?”刘玉花大义凛然地说:“我怕什么?为了让我姐姐有丈夫,为了我有姐夫,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汪良富却怕断送了自己的光明前途,悻悻地说:“我按你说的做,还不行么?”
  刘玉花作出了重大牺牲,换来了李汝会一份平凡的工作。但刘玉花觉得值!刘玉花给四个男人睡过。她回忆起来,与第一个男人张起新发生关系,那是被迫的,想起来身子骨都发怵;与第二个男人王家银发生关系,那是符合法律的,是在尽妻子的义务,想起来波澜不惊;与第三个男人发生关系,那是情感所致,想起来惊心动魄;与第四个男人有关系,那是……没有逻辑的,但却是为了李汝会……
  
  被逼无奈
  
  李汝会平安无事。可王家银却未能幸免。
  汪良富在刘玉花面前吃了一堑,心理失衡,决意要报复刘玉花。他把仇恨要倾泻到刘玉花的丈夫身上。所以,他暗中指使田野整理王家银的材料,并许诺:可以帮田野圆一个美梦———当二副。田野开始动摇。思来想去,终于应承下来。不几日,田野就把文字材料交给了汪良富。
  上级来人发话,说要解除王家银国家工人的身份。李汝会据理力争,但于事无补, 一切已成定局。田野顺理成章地当上了二副。
  李汝会觉得蹊跷,平白无故就要把王家银遣送回家?田野恰在此时当上了二副?李汝会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他把田野从卧舱里揪出来,一拳打倒在地。他真想把田野狠狠地揍个半死。田野害怕地说:“汪良富指使我做,我能不做么?”李汝会心中有数了,骂道:“一条狗!”田野说:“我可以把一切都给你说清楚,但你不要打我。”李汝会把田野从地上抓起来,愤怒地说:“你什么也别说了,够了!”
  李汝会当着众人的面,宣布:“我是船长,我决定留下王家银。”
  但这只能是暂时的,如果上面下了红头文件要王家银走,李汝会也毫无办法。李汝会利用拖轮大修的空隙,回到洪湖,并给刘玉莲叙述了上级对王家银的处理决定。刘玉莲急得直跺脚,马上到妹妹家,把最近发生的事说给给刘玉花听。刘玉花一听,就明白这是汪良富搞的鬼。刘玉花从洪湖连忙赶到汪良富的办公室。刘玉莲要陪妹妹一起去,刘玉花拦住她说:“姐,你放心,我自己去行。我把切品托付给你了,给姐夫说一声,我的切品也交给他了。”刘玉花打算这一去,有去无回。
  她一进汪良富的办公室,就把一个罐子放到汪良富的办公桌上要他看一看。她声音洪亮,惊动了整座办公楼。办公楼此起彼伏响起了一阵又一阵的脚步声,把刘玉花和汪良富堵得水泄不通。刘玉花扯开喉咙,说:“有什么好围观的?我给汪科长汇报情况,也值得围观?”大家只好退了出去。刘玉花的眼里冒着熊熊燃烧的烈火,像两杆鲜艳的旗帜。汪良富以为息事宁人,刘玉花不会再找上门来,可没想到她还真不是盏省油的灯。刘玉花说:“你想把我丈夫打到十八层地狱里去,我就要把你批得体无完肤。”汪良富怔了一下,马上镇定下来:“凭什么说那就是我干的呢?”刘玉花咬了咬牙,说:“你要抵赖是不是?好,你跟我一起到医院去!”刘玉花的话铿锵有力,汪良富彻底蔫了。刘玉花为了救自己的丈夫,别无选择!她只能不顾一切,以死相拼了!
  刘玉花对汪良富说:我已把我的短裤子放到了你们的政治处。这个罐子是空的。刘玉花并没有这样做,只是要让汪良富的精神彻底崩溃。她达到了预期的效果———汪良富蔫了。
  刘玉花的那一条小小的短裤子救了两个男人。
  
  亲子失踪
  
  王切品在渐渐地长大。他对妈妈与“大伯”之间的事全然不知。刘玉花身上有太多解释不了的谜。
  那个航次圆满结束后,王家银决意要李汝会回去与嫂子圆一次房,李汝会好长时间没有回家了。
  李汝会回到洪湖,走在半路上,突然改变路线,向刘玉花家走去,他真想看一看儿子王切品长成什么模样了,也想看一看刘玉花脸上是不是添了皱纹。
  李汝会推开刘玉花的家门时,夜晚的月光爬进了刘玉花的床头。黑夜之中,四目相对,月光把旧情照亮。“你怎么来了?”
  “切品呢?”
  “睡了。”
  李汝会要去王切品的房间,刘玉花阻止,说:“别把他碰醒了。”
  李汝会没有理会她,在王切品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又轻轻地捏了一下王切品的脚。
  刘玉花拉着李汝会的手,往外拖。
  李汝会附在刘玉花的耳边,说:“这狗日的,想死老子了。”
  刘玉花掐了一下李汝会的手。
  正在这时,王切品翻了一个身,把刘玉花吓慌了,背心沁出了汗。
  王切品又睡着了。
  李汝会并没有离去的表情,坐在刘玉花的跟前。刘玉花问王家银怎么没有回来。李汝会说:“又想他给你一个好夜晚了?”刘玉花说:“吃了吗?”李汝会的肚子突然叫起来,说:“我直接从船上就来了,还没吃东西。”刘玉花就进厨房给他热吃的。李汝会跟着进来。刘玉花找了半天也没能找到拿得出手的东西给李汝会填肚子,只有把一碗剩下的冷稀饭端出来放进锅里煮。李汝会端起碗,见了碗里映照出的自己的一张脸,心里一阵辛酸。只吃了一口,就再也吃不下去,眼里爬满了泪水。他揽住刘玉花说:“你和儿子天天就这样喝稀饭么?”刘玉花点了点头。
  “王家银知不知道?”
  “他知道,但粮食要按计划供应。本来就缺,可他公公婆婆都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经不起饿,我只能把粮食节约下来,救济俩老。”
  “这么多年,你带着切品过,真是苦了你们娘俩!”
  刘玉花破涕为笑,说:“小声点,别把切品吵醒了,让他知道了。”
  李汝会说:“我真想让他认我这个爸爸。”李汝会把头埋进刘玉花的怀里,手把她搂得更紧了,让刘玉花有点喘不过气来。两人都动情了,眼神缠绵起来,嘴唇噙在一起……
  刘玉花的神志从遥远的地方走回来,李汝会被拒绝了。
  一切在沉静中思想……
  王切品还是被他们的说话声吵醒了。他躲在厨房外听着他们的动静。他听到了厨房内发出老鼠啃小树皮的声音。
  黑暗中,李汝会埋着头,许久,他在床边敲了敲烟锅子,说话了:“拖轮上有大米,下次回来,我给你们母子俩拿些回来。”刘玉花望着李汝会问:“那不是偷么?”李汝会说:“性质是偷,但看到你和切品挨饿,我于心不忍。”刘玉花说:“再说,船员看见了,怎么办?船员把你抖出来,你还有脸呆下去?我们母子再没吃的也不要你去冒这个险。”李汝会说:“可我的心在滴血。”刘玉花说:“有你这份心,我就受用一生了。”李汝会左右为难,“吧嗒”了一口烟。
  王切品一个响亮的喷嚏惊断了李汝会和刘玉花的谈话。刘玉花和李汝会面面相觑,面露仓皇之色。王切品进到厨房,喊了一声“大伯”后,说:“我都听见了,大伯,你这样心疼我和我妈,将来我一定孝顺你。”刘玉花说:“大伯刚才是说着玩玩,别告诉别人。”王切品说:“他是说真的,我听得出来。妈妈,你都饿成什么样子了,还在装饱。我就看到过,我喝稀饭时你几次掉眼泪。”李汝会决心已定,把王切品拉到怀里,赞不绝口地说:“这儿子好,这儿子好!”但刘玉花决意不要儿子去冒这么大的风险。王切品说:即使被人发现,我也会机灵地逃走;万一被人逮住了,我才十四岁,别人也会放过我。李汝会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但仍是放心不下儿子的安危,说:“万一被人逮住,切品,你要记住,就说是我……大伯要你去偷的,往我身上推,一定!”
  李汝会想出了一个里应外合的方案。李汝会对王切品交代:拖轮在十二月六日晚上九点至十二点返回洪湖港,等船员都离开拖轮后,王切品再上船。先是敲门,注意要猛一声轻一声,这是暗号。然后,王切品到拖轮的厨房背大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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