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4年第5期

灞陵雪

作者:郑 晖




  顾师言与蒋云裳欲出辕门。正这时,忽听身有人快马驰来,叫道:“云裳姑娘慢走,蒋大人命你前往大帐侍候。”蒋云裳既然走不成,顾师言扮的飞龙兵也就没了出军营的理由,只得随真修静一道前往中军大帐。
  轩辕集与三痴各跨一匹瘦马,轩辕集眯着眼,三痴道人虎着个脸,二人都是一声不出,似乎忧心忡忡。真修静领着轩辕集师徒二人来到大帐,蒋士澄迎出帐外,道:“真人鹤驾降临,咱家有幸,请。”进到帐中坐定,蒋士澄命云裳在一边侍候,又对真修静道:“真统领,你忙你的去。”真修静施了一礼,领着顾师言转身离去,却又被蒋士澄叫住,蒋士澄道:“这兵士留下,帐外听令。”真修静望了顾师言一眼,顾师言点点头,真修静把一块小铁牌悄悄塞到顾师言手里,便出帐去了。
  顾师言也无暇看那小铁牌是何物事,忙掖在腰间,笔直立在帐外,心中忧惧交集。听得帐内贼道三痴的大嗓门道:“原来与我下棋的那个姓阚的便是顾师言,这小子,下棋耍赖不说,还想挑拨吾师与魏公的交情,蒋大人还留着他作甚?依贫道的脾气,早已一刀砍了。”轩辕集道:“三痴,休得多言,蒋大人自有算计。”蒋士澄笑道:“杀他不过是捏死只虫豸!只是咱家还要落在他身上办成一件大事,是以让他苟活数日。云裳,给两位道爷斟酒。”轩辕集道:“那夜有三个不速之客夜探乘天门道观,偷听了老道的一言半语,却原来是这厮。”蒋士澄道:“早间他一番胡说还真把咱家吓了一跳,咱家想这是多大的事,真人又怎会对他推心置腹!现已查明,那夜除顾师言之外,另两人是西川杜琮的手下,顾师言便是与杜琮之子杜瀚章一道进京的,不过他们所知仅限于此,并不知真人与魏公所谋究竟是何事,真人也不须懊恼。”三痴道人心急,问:“不知蒋大人留顾师言这么个死囚又有何用?”蒋士澄洋洋自得地道:“三痴道长是棋中高手,想必知道死子亦有大用之理,顾师言便是颗死子,咱家却要让他为我所用。”三痴道人“哦”了一声,道:“愿闻蒋大人妙计。”蒋士澄道:“目下郓王李漼与夔王李滋都在争夺东宫太子之位,夔王得内枢密使王归长之力,而魏公与我则是郓王一派……”三痴道人奇道:“魏公与蒋大人拥戴郓王?这与外界的所传不符呀,都道郓王与魏公不和。”蒋大人嘿嘿笑道:“此乃迷惑人之策,是为了不让夔王之党有了防备。只是各藩镇有支持郓王的也有支持夔王的。这顾师言与西川杜琮关系甚密,卢龙节度使张仲武与那颉啜交情非浅,而那颉啜又是他义兄,咱家就是想借顾师言之力让这二方藩镇支持郓王。只是近日来夔王与王归长一党密谋甚急,似有先发制人之势,当年文宗时甘露之变是前车之鉴呀。”三痴道人问:“魏公与蒋大人有何对策?”蒋士澄压低声音道:“圣上近来颇好神仙,饵丹服药以求长生不老,郓王投其所好,引荐虞紫芝进宫为圣上炼丹。”三痴道人诧异道:“虞紫芝?”蒋士澄嘿嘿笑道:“这便是尊师与魏公、郓王所谋之大事呀。”三痴道人心领神会,干笑了一声,不再发问。轩辕集一直默不作声,这时开声道:“宣宗皇帝专宠夔王,郓王素怀不忿,若是夔王身登大宝,还有郓王的活路吗?这是你死我活之事,也怨不得郓王心狠,能留皇帝一命算是郓王尽孝了。”
  帐外偷听的顾师言大吃一惊,听这恶道与蒋士澄的意思,竟然想要对宣宗下毒手,那郓王李漼看起来一副忠厚相,却原来是狼子野心!
  蒋士澄那夜枭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虞紫芝七七四十九日丹成,定于明日正午时开鼎取丹,嘿嘿,只要圣上服下,那么无论咱们做什么,圣上都只剩点头的份了。魏公掌控北军,那时矫诏立郓王为太子,有谁敢不服,立斩!至于外邦藩镇,只要是李姓子孙当皇帝,他们也没什么可说的。轩辕真人,圣上明日召见就是为了这服食丹药之事,大事一成,郓王自会封真人为国师。哈哈,真人是两朝国师,前所未有啊。”两个贼道、一个太监,都阴恻恻地笑将起来。
  蒋士澄手一拍,道:“夜深了,我派人送二位回道观吧,明日一早宫内会差人来请真人进宫,一切都不会有差错的。”轩辕集心思极细,道:“蒋大人,此事非小,这位女子暂不可让她出营,过了明日便无事了,人心叵测,不得不防呀。”轩辕集指的是蒋云裳。蒋士澄笑道:“真人所虑极是。云裳,你还是回顾师言那里,不信你这样娇滴滴的美人他会拒之门外。”提高声音叫道:“来人。”
  帐外的顾师言两边一看,只有自己一个兵士,还是个冒牌货,只得硬着头皮入帐,蒋士澄根本未抬眼看他,道:“送云裳姑娘回壬字号监牢,便是关押顾师言的那间。”云裳怕顾师言露馅,赶忙走了出来,顾师言便跟在她身后。二人出了大帐,急走了几步,离大帐远了,云裳拍着胸口轻声笑道:“好险,差点脱不了身。”又问,“我们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回那牢房呆着吧?”顾师言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离开这鬼地方,宣宗一向对自己恩遇有加,决不能让他受害于乱臣贼子之手,当下低声道:“等那两个贼道离开后,我们也混出军营去。”二人找个黑暗处藏身,不一会就见轩辕集师徒二人辞别蒋士澄出帐,上马朝辕门而去。顾师言与蒋云裳远远跟随,眼见他二人出了军营,顾师言也壮着胆径往辕门闯去,却被守军拦住,喝道:“出示腰牌。”顾师言吃了一惊,心想:我哪有什么腰牌!猛然想起真修静临走时塞给他的那块牌状物,赶忙摸出来拿在手里一现,守门军士也未细看,便退后一步放行。顾师言还问了一句:“真修静统领出营了没有?”那军士道:“早出去了。”
  顾师言出了辕门,东张西望,未见真修静的身影,便与蒋云裳急急赶路。月色如霜,凉沁肺腑,从朱雀门到小雁塔杜瀚章的住处约有七八里地,此时已过了亥时,路上遇到两拨巡夜的禁军,顾师言出示腰牌,便通行无阻了,平安到达杜瀚章府第。却见杜瀚章与真修静正在门口相候,见顾师言安然脱险,大喜,忙进前厅叙话。
  却见萦尘哭成泪人儿一般,上前叫声“公子”,呜咽不成声。泉儿跟在萦尘身后,也哭,顾师言笑道:“我凭真统领与云裳姑娘之力,得脱牢狱之灾,你们应该高兴才是,哭什么呀。”泉儿道:“我们都担心公子爷在狱中受苦。”萦尘泪眼婆娑,眼圈青黑,显然整夜未睡,容颜甚是憔悴。顾师言轻轻拉了拉她的手,以示抚慰。四处看,未见阿罗陀,问泉儿,泉儿说昨日公子爷出事后,阿罗陀便不见了,想来是营救公子爷去了。阿罗陀忠心耿耿,顾师言有难他定会冒死相救的。顾师言皱眉道:“阿罗陀生就异相,太招人耳目击者,瀚章兄,请你多遣人手速速寻他回来。”杜瀚章道:“我得知真统领要仗义救你,已派人四处找他,却是踪影不见。阿罗陀勇力过人,也不必为他担心,倒是你自己还身处险地,明日一早蒋士澄他们便会发现你已越狱潜逃,那时全城搜查在所难免,我已命手下备好车马,我们明日一早出城,奔回西川。”顾师言摇头道:“我不能走。”便将郓王李漼与蒋士澄密谋毒害宣宗之事说出。真修静惊道:“郓王一向仁厚,怎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顾师言道:“自古皇位之争,不顾父子之情手足之谊互相残杀的屡见不鲜,本朝太宗皇帝便是在玄武门击杀兄弟李建成、李元吉之后才顺利登上皇位的。在郓王看来,或许他是不得已为之,不然夔王即位,想必也没有他的活路。”泉儿一旁插嘴道:“他们父子兄弟爱杀来杀去,公子爷你也犯不着去管,我们还是早早出京才安稳。”顾师言道:“宣宗对我有恩,知恩不报,何以立身于天地间!我一定要想法子给皇帝传个信。”真修静慨然道:“大丈夫正当如此!”杜瀚章本来也想劝顾师言不要搅到宫廷漩涡中去,见真修静也如此说,便不好劝阻,只是道:“这事极难处置,丹药尚在炉中,你若说丹药有毒,道士翻云覆雨,转眼就会弄出一颗无毒的丹药来,郓王与宣宗是父子之亲,你如何争得过他!”真修静道:“这事只秘密报知宣宗一人,待道士取药时当场揭露,逼那姓虞的道士自己服下,岂不是真相大白了。”顾师言点头道:“对,只是如何报知宣宗而不泄露消息却是件难事。”想了想,道:“令狐绹乃皇帝心腹重臣,我明日一早去见他,让他告知皇上。”真修静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顾公子想必还不知令狐绹与郓王关系大非寻常吧?”顾师言道:“这我倒是不知,此事确也不能轻易托人,时间紧迫,这可如何是好?”宫中都是马元贽的耳目,要单独面见宣宗实无可能,此事又声张不得,实在令人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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