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6期
被爱情遗忘的大山
作者:陈 平
滴血的夕阳在坠落。从林子里吹来的风,很爽。手里拿着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志强,走了四十里山路并未觉得累,双脚仍迈得轻快有力。他觉得自己不是走进山寨的,而是飞进山寨的。可山寨的人似乎没有注意他,只是往晒坝上跑。他把目光投向晒坝,晒坝上围着很多人,气氛有点不对头,他快步走上去拨开人墙一看,顿时呆了,人们围着的一位满脸是血、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的死者竟是爹。爹在挖煤时,煤窑塌方,累驼了背的爹还来不及看到儿子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老天就给他的一生打上了沉重的句号。乡亲们闻讯后,才赶到煤窑,把他从煤洞里刨了出来。志强伏在爹的身上,哭得悲天恸地。
大学是上不成了。录取通知书被志强烧在了爹的坟前。在忧伤的日子里,桃花也常来陪伴他。枫树湾的人都知道桃花和志强好。不知是枫树湾的水土好还是她爹娘的模子好,桃花就是长得这么出众,不擦脂粉的脸白白嫩嫩的,仿佛可以吹弹得破。可是,这样俏丽的桃花,她娘却把她许配给了大头牛二。牛二的爹在县建设银行当股长,很有钱。尽管桃花死活不同意这门婚事,可牛二却够神气的,大头摇得更好看了,连走路都把口哨吹得嘘嘘地叫。
桃花与志强频繁接触,自然引起了牛二的注意。他想,如果再让他俩这样发展下去,就会鸡飞蛋打,竹篮打水一场空。牛二害怕夜长梦多,就向桃花娘提出了要和桃花结婚的要求,又塞给桃花娘3000元,桃花娘就请了算命先生排了两人的生辰八字,定在本月的二十八日为洞房花烛日。
为抗婚,桃花又去找志强,牛二见了,咬着牙直骂:“老子非要教训你一顿不可!”
秋夜的天空好高。星星在神秘地眨着眼睛,像在暗示着什么。一弯月牙儿挂在遥远的天边,冷冷地观察着人间的一切。不时地有一阵阵凉爽的风从枫林中轻轻地拂过。挨身坐在枫林中的志强和桃花,正在商量着对策。“抓流氓!抓流氓!”突然有人大喊。他俩站起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牛二和武权一伙就已经将他俩团团围住了。武权是桃花的堂兄。
“你们想干什么?”桃花厉声斥问。
“哼!干什么?你这流氓!你竟敢玩弄我武家妹子,我叫你尝尝我武家棍的厉害!”武权大骂,举起棒子朝志强拦腰打过来,桃花忙用身子一挡,“嘭”的一声,棒子重重地打在了她的身上。志强忙用身子紧紧地护住桃花。武权跳上来,一把推开桃花,紧接着是一阵“乒乒乓乓”的棍棒声,棒子雨点般地落在志强的身上。志强被打昏在地上。桃花又扑上去用身子挡住棍棒,拼命地喊:“别打了!你们为什么要打他?”武权上去使劲拉开桃花,朝昏迷的志强猛踢一脚,骂道:“想装死!”举起棍子又要打。牛二见事情不妙,怕闹出人命来,忙用手把武权拉了一下。武权也意识到了什么,扬起的棒子慢慢地垂了下来。他们挟持着桃花走了,把昏死的志强丢在了枫林里。
下半夜了,月牙儿也落了。桃花偷偷地跑出来,摸进了枫林里,忍着痛把志强送进了镇医院。
洞房黑影
桃花在医院里守了志强三天三夜后,见志强伤势好转了些,就回到了家里。一进屋,她就被娘推进了一间小屋子里锁了起来。婚事提前了四天。
这是农历的八月二十四日,一阵阵噼哩啪啦的鞭炮声在震耳地炸响。这鞭炮声,向沉寂的枫树湾人宣告,牛二和桃花结婚了。乐师很抒情地吹着唢呐,催着新娘出门。门外的路旁都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可是,几个时辰过去了,人们翘首望着桃花家的门,就是不见桃花出来。姐妹们来劝她,她默不作声;婶婶们来劝她,她就冲着她们发火。她娘气得脸色铁青,当着那么多的客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大骂:“你真不会享福!这样的人家不嫁,你要嫁给谁?娘养你这么大已受够了苦,你不要再把娘往死路上逼!你不听娘的话,娘就死给你看!”
桃花就怕听到这个“死”字。桃花爹死得早,守寡的娘为了女儿,吃尽了苦头,熬白了头发,苦守着枫树湾的人们给她树起的贞洁牌坊。如果真的把娘逼上了死路,怎么对得起含恨九泉之下的爹?她只好委曲求全,怀着极复杂极痛苦的心情,任麻子大婶脱掉她身上的脏衣服,换上了崭新的嫁衣。在旁的姐妹们也围过来帮她整理头式。她已经完全麻木了,像个木头人随她们摆弄。
已是下午3点了,在一阵鞭炮声中,桃花双眼蒙着黑丝帕,被堂兄武权背出了堂屋门。
迎亲的队伍上路了。武权从背上放下桃花,麻子大婶揭去蒙在桃花头上的黑丝帕,几个人围上来,簇拥着她走了。
桃花不知自己是怎样走进新房的。新房里的摆设颇具现化化。板壁用白纸裱糊了一层,上面贴着一些酥胸半裸、妩媚浪漫的女明星像。彩色电视机、高背沙发、缝纫机、电扇、洗衣机等,都摆得井井有条。论嫁妆,也不亚于城里的女人结婚。这高档的嫁妆,都是牛二家买的。牛二的爹有的是钱。可这赶时髦的嫁妆,并未博得桃花的欢心。她心事沉重地坐在一角,眉头紧锁。现在,她已成了牛二家的人,像一只在广阔的天地里自由飞翔的鸟被锁进了笼子里。
天渐渐黑了,人们本来可以打开电视,看看新闻联播,看看吹牛广告什么的。可是,由于管理不当,枫树湾的水电站六年前就不发电了,不少发电机零件被人偷去换了钞票。没电,二十五英吋的彩电只好摆在电视机柜里作展览品。房里虽点着一盏煤油灯,但不很亮。
喜宴结束后,人们纷纷涌向了新房。枫树湾人最爱的就是闹新房。闹新房直折腾到深夜。当新房里只剩下桃花一人时,一伙涎皮鬼把喝得醉醺醺的牛二推进了新房,反扣房门,就到窗外听动静去了。早就巴望着这一天的牛二,见花容月貌的桃花坐在床沿上,浑身的血立即奔涌起来,幸福地笑着向桃花走去。他噗地吹熄了煤油灯,像饿虎一样扑向了善良的桃花。桃花在他的怀里一个劲地挣扎,拼命地想推开他,可牛二的力气大,搂得她气也喘不过来,无法挣脱。牛二用大山般沉重的身子把她压在床上,粗野地撕扯她的衣服和裤子。“别……”她颤抖地喊着,尽力地抵抗着牛二暴风雨般的袭击,疲软的身子仍在绝望中扭动着挣扎着。
“嘻嘻……”正当牛二喘着粗气想对桃花强行圆房时,床下突然发出了笑声。“谁?”浑身发热的牛二一惊,顿时冒出了一身的冷汗,身上的沸点一下降到了零度。他立即从桃花柔软的身子上无力地滑了下来,手脚不停地发抖,只见一个黑影从床下蹿出来,打开后门跑到外面直喊:“拿钱来!拿钱来!说话算数!”随即,窗外爆发出一阵笑声。
好久,浑身冰冷发抖的牛二才从惊恐恍惚中稍微清醒了些,但已失去了刚才那股冲动和牛劲,心里仍在惊悸不安,生怕床下还会突然冒出一条黑影来。他爬下床,摸到了火柴,用颤抖的手划了好几根火柴,才点亮了灯。他拿着灯把床下和每个角落都照了一遍,见确实没有什么人了,他惊恐急跳的心才稍微平静了些,瘫倒在床上,疲倦地进入了梦中。
不治之症
清晨,枫树湾慢慢地从甜蜜的梦中醒来了。昨晚的奇闻也早已在枫树湾传开了,昨夜,从床下蹿出来的黑影是狗娃呆子。这个成天淌着两条黄鼻涕的呆子被山寨的那伙光棍们唆使着,打赌叫他藏在床下听新娘和新郎的悄悄话,给他5元钱。他趁人们在闹新房时不注意,就一头钻进床脚,一声不响地趴在下面,一直趴到牛二要强行和桃花干那事时,他听着两人的扭打声,听着床铺发出的咯吱咯吱的摇晃声,生怕床塌下来压死自己,他心里一慌,赶忙笑着从床脚钻出来,打开后门,领赏去了。
婚礼终于在忙碌中过去了。日子并没有清闲。人们拿桃花和牛二在新婚之夜的事开心地笑了一阵子后,又忙着去寻觅更有刺激的新闻轶事去了。这些日子,桃花特别想见志强。她有意在山寨的小路上走,或许能碰上他,把心中的委屈向他倾诉。好几次,她跑到枫树林里,跑到竹林中去寻找他,可连志强的影子都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