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7期
药都豪客传奇
作者:杨小凡
三年后的正月初十,金贵再一次走进熟皮坑书棚。这一次说的是“空城计”,只听紫檀木一拍,惊心动魄的场面顿从他的小口奔涌而出:巍巍城楼高耸,双门吱呀呀地打开,一老者打着哈欠洒扫街道,孔明羽扇纶巾携二童子缓步登城凭栏而坐,焚香操琴怡然自得;一会儿十五万魏军急奔城前,主将司马懿疑惑再三,遂转马回营怏怏而去……一棚人屏息静坐,张着口,歪着头,瞪着双眼瞅着前台,泥塑一般……
到了六十岁上,金贵才收一徒。其徒乃药都人氏,为晚清最后一榜举人闫道文,亦是金贵的铁杆听众。正式入室那一年,道文已四十有三。金贵并不教他说书技巧,而是要他用三年时间考全国风俗、辨各色人等性情、广泛搜集素材、用千字言人之一举。金贵去世之后,闫道文才顶了师父走进熟皮坑书棚。闫道文其技更是超绝:目之所视,手之所倚,足之所踞,言未发而喜怒哀乐已出其前……
闫道文自然成为药都书棚一绝。人怕出名猪怕壮,由于闫道文的名气大了,连日军军曹山本一郎也想听他说书。这一消息闫道文事先是不知道的。当他突然被抓到日军驻所姜家大院时,他才知道。那天,日本的翻译官劝说了半天,闫道文就是不开口。日本军曹山本一郎气得跺脚大叫,令卫兵割了闫道文的舌头。
当晚,闫道文自尽身亡。从此其名远出师父金贵之上。
耿七爷
耿七与师妹桃红回到药都城北关,天都快亮了。走到门前,顿觉院内冷气森森。进得门来,只见师傅张久天正躺在床上,身受重伤。
耿七急得大声问道,是谁害我师傅?张久天示意耿七和女儿桃红坐下,这才一一道来。原来他是为了刺杀日军队长腾一苟君而受伤的。耿七听罢,嚯地起身,“我去杀了那鬼子!”张久天长叹,“当初城内三老来求我时,我也是立此诀愿的。可这腾一苟君有兵有枪,提防甚严,以你我之力恐怕难以成功。”“那又何必杀他?”耿七不解。“这些日本鬼子到药都以来,烧杀奸淫、无恶不作。三老求我以暴制暴。不除这东洋鬼子,我张久天死不瞑目!”说罢,竟圆瞪双眼而去。
张久天下葬后的第二天,耿七就到了药都城内。他在日军驻地转了一整天,确实难有机会进院下手。太阳落山,他刚出北门,一白须老者跟上,“义士,若有心杀贼,需施瞒天过海之术,才能得手”。说罢,匆匆离去。
三月之后,药都城来了一个瞎眼的叫花子。这个叫花子老在日军驻所州署街周围转来转去。这一天,腾一苟君带着两个卫兵从州署街那个院子里走出。突然,腾一苟君一声大叫,一把短剑插到了他的左肩上。接着,那个瞎子被日军抓了起来,原来那瞎眼的叫花子正是耿七!
第二天,药都山猫洞刑场,腾一苟君要亲自劈了耿七。
腾一苟君奸笑道:“我佩服你的胆略,为刺杀我竟自伤双眼,伺机而动。也按你们支那人的规矩,拿好酒来,让他喝个痛快!”说罢,两坛“九酝春”酒抱了上来。耿七仰天长啸,“日本鬼子,你活不长了!”正在此时,人群中一红衣姑娘跑向耿七:“师兄,我陪你一同上路。”众人一片愕然。“你……”耿七爷话未说完,桃红已跑到了他的跟前。她从日兵手中夺回酒坛,捧到耿七的嘴上,顷刻两坛酒喝净,空坛放在耿七的脚前。
腾一苟君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他两手拄刀站立,注目耿七。突然,一只空坛,带着刺耳的声音从空中飞来,腾一苟君嘭然倒下。立时,人群大乱。
自此,药都人再也没见过耿七和桃红姑娘,人们在谈到耿七时,都要尊他一声“爷”。
李佩吾
清朝末年,药都出了个昭武上将军――姜桂题。他的几个儿子一色的纨绔子弟,最好京戏。为此,特从江南请来土木名匠,费了三年时间建成一座规模可称当世无二的戏楼———大观楼。
大观楼高四层,在药都除薛阁塔没有比它再高的了。每到傍晚,就会有一群群的鸟儿从四周向楼顶飞去。这样一来,在大观楼南面的育才学堂就显得低矮和猥琐,好事者见鸟儿每每从学堂上空向大观楼顶飞去,就觉得学堂没有风水,感叹学堂出不了大人物。
日本人进占药都之前,曾经轰炸古城。大观楼自然成了轰炸的中心。这天早晨,私塾先生李佩吾正在位于大观楼南边的学堂里教书。忽听一声巨响,大观楼上蹿起了丈把高的火苗。走出学堂,但见日本飞机离地只有树梢高,炸弹不停地落下,男女老幼死伤无数。
“强盗!倭贼!”李佩吾愤然朝天怒吼。
第二天一进学堂,李佩吾第一句话就是“谁读过岳飞的《满江红》”?
众学生一个个起立:“读过!”
“好,还我河山的重任,就在你们身上!时下国难当头,好男儿要学班超投笔从戎!”李佩吾一字一板地说。
自此,学堂成了练武场。
李佩吾是学过武的,其祖上曾是姜大帅在京师的卫队。李佩吾带领学生习武的消息传出后,药都武林界很是吃惊,在药都武坛没有李佩武这号人啊,竟敢开坛教武?没拜码头呀!这一日,哈三爷突然来访。哈三爷是药都闻名的武林高手,也是武林谁也不能轻瞅的角儿。李佩吾当然知道。哈三爷果然不凡,李佩吾出门相迎时,一伸手,中指上的翡翠戒指就被他捏成碎末,洒了一地。李佩吾哈哈一笑,一用力,竟矮了几寸,哈三爷朝下一瞥,倒抽了一口冷气,李佩吾的脚已沉下了半尺。
哈三爷从李佩吾院子出来时,一只燕子倏地飞来。哈三爷手向上一动,竟将燕子攥在了手中。李佩吾呵呵一笑,“三爷好身手!”哈三爷伸平手掌,笑了笑,“小日本哪抵飞燕!”
不久,药都便时常发生日本人被杀的无头案。直把山本小队长气得哇哇乱叫。
后来,日本人下令三天之内药都家家挂上日本膏药旗。谁敢不挂,就放狼狗咬。
到了第三天,李佩吾依然没挂,而且愤然书写一副对联贴在门上:
门前有国土
不能竖降旗
日本人自然不能放过李佩吾。把他抓了起来。
日本人在李佩吾嘴里塞了棉团,挑了他的脚筋,拉到大隅示众。
山本小队长一阵呜里哇啦之后,一只狼狗向李佩吾扑来。肉被一块一块地撕下,血顺腿流了一地。被押来的药都人都掩面抽泣着,泪水夹杂着不忍与愤怒滚滚而下。李佩吾突然大声骂道:“强盗!倭贼!”
喊毕,放声大笑不止,直至断气。
李佩吾死后,依然昂首站立,怒目圆睁。
宁天泉
三百六十行,一行也只能有一个第一,药都人也就只认这个第一。这样一来,在药都想混出名堂来,也着实不易。药都有“宁天泉”这个名号,全仗着他的“宁天泉”糟坊和独一份的手艺。
药都不仅是药材之都,同时也是酒乡。明朝沈鲤将药都名产“九酝春”献给皇帝,从此,九酝春酒就成了皇宫独享的贡品,平头百姓就没了品尝的份。九酝春不让咱百姓喝,咱可以酿其它酒啊。于是,药都酒业兴旺起来。到了民国初年,光城内就有糟坊一百一十多家。这中间,最有名的要数宁伯仁在老砖街的“宁天泉”了。酒以人名,人因酒显,时间一长,“宁天泉”的老板宁伯仁就被人称作“宁天泉”了。
“宁天泉”之所以占了药都糟坊的头份,是因为它的工艺特别讲究。曲为酒之骨,“宁天泉”的曲就最为讲究:把选好的上等大麦、小麦、豌豆,用红石磨磨细了,十六个人身裹白布,把磨好的料踩匀,然后放在温室内发酵,至曲中间呈菊黄色,才可使用。发酵池更有讲究:“宁天泉”的八十八条池子都有三百年以上的历史,池底由上而下泥色由青变灰,泥底呈蜂窝状,据说两丈三以下才见得着黄土。用水,更为重要。俗话说“水为酒之血”,“宁天泉”从不用井水,所用均为涡河南岸的上风河水。虽然,后来药都的糟坊有不少家也学“宁天泉”的做法,但都不得其法。他们无论怎么酿,就是赶不上“宁天泉”的酒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