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10期
小地主的桃花运
作者:李旭斌
从公社卫生院回来的第二天晚上,刚挨过打的巧云忍着伤疼,哭丧着脸再次来到河边的古柳下,赵坤一见面,二话不说就风风火火地干起那事。此时巧云的木讷、冷漠,赵坤全然不觉,等他把事干完,她一边穿衣服一边说:“咱俩的事坏了,你快想办法吧!”
赵坤不解:“怎么坏了?出了啥事?”
巧云苦愁着脸说了一句“我有了”,就痛哭起来。赵坤一听,吓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们天天在疯狂的激情中,根本没顾上想一想后果,现在这缠头的事终于绕上头来,怎么办?赵坤一时半会无了主张。
“要不我俩干脆结婚算了,省得天天偷偷摸摸作贼似的!”想了一阵,赵坤无有好主意,便摆出一副不怕开水烫的死猪样。
“结婚?”巧云直摇头,“你说得轻巧,我俩一个姓,我还是你的上辈,那样唾沫星子还不把咱俩淹死了?你弄得咱赵姓人在人前都抬不起头,族里的人还不把咱们生吃了?昨天我爸把我打得要死,我也没敢说出是你,我知道说出来天就要塌!再说,你还在读书,离结婚年龄还远得很,你又是团员,是革命事业接班人,那样岂不把你一生的大好前程给毁了?我不能害你呀!我俩这事,不说结婚,就是让人知道,也会招来大会斗、小会批,人前人后骂,那样我们还能活呀?我、我真怕!”
“那……你说咋办?”
“我也没办法。”
赵坤急得无了主心骨,把脸埋在巧云怀里哭了起来。“都怨我,怨我害了你!”
“不!怨我,是我害了你!我当时不知咋就昏了头,没有把牢自己,我俩怎么能干这种事?怎么该干这种事?这事要追究起来,主要责任也在我身上;你还没成年,还是个学生呀!他们一定会说我是个拉革命青年下水的骚货女人的!”
那时的帽子多,该戴什么号的巧云自己明白。
“你要是有个婆家就好了,可以推说是他的!”哭了一阵,无奈中的赵坤忽地开动了脑筋。
“这年月都提倡晚婚,男二十五,女二十三,这会儿上哪里去找应急的?就是马上找一个,人家没招你,你就肚子大了,能赖得上吗?”
“那……那咱们只有等死了?”
“要死我去死。他们谁也不知道这事与你有关,我死了就一了百了。”
“咱不能说死,我不要你死!”这种话赵坤越听越怕。
这时,有人从这里路过,吓得他俩忙躲到树后。过路人是王安,由于地主不得有自留地,王安只得到前山腰上的荒地上去种。因为路远农活紧,他只能黑更半夜去菜地干活。等王安走远,巧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说:“我有一个主意,万一不行,只能这样了。”
“什么主意?”
“我去找王安,让他把黑锅背着。他是黑五类,就是我们不给他找事,天天也有事找他。他不在乎多一事少一事,挨批挨斗已是家常便饭。他三十多了,正是需要女人的时候。”
“不成,嫁给他,你就永远不得抬头,太亏你了!”
“你放心,我就是想嫁也嫁不了他,这是天、地、人都不容的事。我只是与他演场戏,让他替你把肚子里的事顶着,为咱们赵家留点脸面。”
“我、我反正不愿看到你跟他……”赵坤还是不甘心。
“那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两人同时都不语了。过了很久,巧云深思后终于决心下定:“只有这两条路可走了,要么去死,要么与王安演好这场戏。”
“那……那……”赵坤的话始终没能说出口。
分手时,赵坤又把她紧紧搂着说,我真的是舍不得你这身子……巧云说我就是不给王安也会给别人,这身子永远不可能是你的,我们压根儿就不该这样。听话,我是为你好!赵坤不说话,他的手却动了起来,巧云只好由着他……
王安流着热泪吃了红薯喝了水,看上去好受许多,他放下水瓶,向赵坤作了个揖,轻声说:“赵坤小弟,你和巧云是我今生遇到的最好的两个人。我王安今生看来是无机会报答你们的大恩大德了,可我永世不忘我落泊中是巧云给我送来了真情,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落难时,是你赵坤向我伸出搭救之手!”
赵坤受之有愧,可也无法明示,他怯懦地说:“没,没啥,我心软,看你受罪太可怜了。今后若有啥难处,我还会尽力帮你的!”
王安泪更多了,就像茫茫苦海中寻到了一叶孤舟一样,他抓紧他的手:“赵坤小弟,有你这心,我知足了。千万别帮我,会惹麻烦的!你给巧云带个信,要她不要想我了,好好找个成分好的老实人家过安稳日子吧。有她那心,我今生知足了,我总算没有枉活一世,怪只怪我没有娶她的命!”
听着他的话,赵坤有些抬不起头来。多好的人啊!他从来都是老老实实做人,小小心心做事,从不做损害别人之事,从不说伤害别人之话,不就是祖上比别人多了几个钱,多了几亩地吗?如今弄得不想恨他的人必须恨他,不想骂他的人也必须骂他,连自己弄出了错也推给他扛着,自己这不是朝他的伤口上撒盐吗?
这么一想,赵坤就想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请他原谅,可又没那勇气。但赵坤在心里却暗下决心,此生一定要帮他走出困境,帮他找个媳妇。否则,他的心永远也不安。
前世今生缘是舟
王安第二天被斗了一天,他保证从此老老实实接受改造,不再动贫下中农的心思,并接受了罚一个月苦工的惩罚,事情也就慢慢过去了。
再说,那天晚上巧云从王安家被强行押回家后,就被一家人严实地看管起来。赵六、刘平儿无头苍蝇似地为她四处张罗起婆家来。他俩明白,巧云肚子里的娃儿在一天大过一天,早一天出嫁比晚一天好!
在男多女少的乡间,尽管巧云有了污点,但一听说巧云急于找个人家,那些“人家”照样争着挤上门来。
最先自告奋勇的是陶拴,他说他从小就喜欢巧云,他不在乎她受过地主阶级的蒙蔽。“受蒙蔽无罪”嘛。他说他若娶了巧云,保证让她吃好穿好,一辈子不受气,一辈子不受罪。
陶拴是个孤儿,父母死时他才七岁,他是靠桃花寨东家给件旧衣,西家给碗剩饭长大的。他没有读书,也没有什么家当,父母留下的只是两间草棚,乡邻们不知帮他修补过多少次了。桃花寨人你一碗饭我一碗饭地把他养大,同时也养出了他好吃懒做的坏秉性,长大的陶拴不但不报他们的恩,反说他们害了他,说他还不如死了好。人们的好心没得到好报,反而得了个满身长刺的“刺果”。如今谁也不敢招惹他,他成了人见人恨的赖皮,恨得人们牙根痛且不敢叫唤,谁若被他咬一口,只好摇头叹气说:“那是我前世欠他的,今世该还他了。”他啥事都干不好,偷瓜摸枣却每次都有他。他最拿手的活儿是打人、捆人,这年头“革命斗争”很需要,但赵六不需要。
因而,赵六对陶拴回绝得很干脆:“你出去拉泡稀屎照照,你有几块正经肉;再去仓库里的秤上量量,你有几斤没变色的骨头。你也想吃上天鹅肉?”
虽然陶拴出身好、根子正,人长得也不错,但赵六料定他早晚是公安局的“苗子”,女儿嫁他还不如嫁王安。再说他才十九岁,离晚婚还有六七年,而巧云的肚子六七个月也等不了!
真正被赵六相中的是张长斤。张长斤比巧云大七岁,今年刚好二十九,他心眼儿无欠缺,人也老实,肯吃苦,外表生得不错,平时还很爱读书学习。不过,他有个缺点就是说话时鼻音太重,让人听起来费劲又想笑。由于语音有问题,平时他就多干活尽量少说话,是个十足明心不明口的人。一次,陶拴和张长斤一起放牛,陶拴偷了队里的瓜,正吃时被新来的工作队丁队长看见了,陶拴以为丁队长不知底细,推说瓜是张长斤偷的。张长斤气白了眼,却说不出话来。丁队长只问了他两句话就心知肚明了,对陶拴说,张长斤这种人要他做好事他做不了,要做坏事他也不会做。我敢肯定,这瓜是你个兔崽子偷的。只因张长斤生理有问题,婚姻也就成了问题。没想到,这会儿他却成了赵六的最佳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