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10期

小地主的桃花运

作者:李旭斌




  偷吃禁果谁之过
  
  一个星期前,女儿巧云忽地又吐又晕,吃不下饭,干不动活儿,把她母亲刘平儿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抽了个空,刘平儿将她拽到公社卫生院去看大夫。门诊的一位老中医,在巧云的脉上号了足有半个时辰,抬起头来,说,你女儿没病,恭喜你,她有喜了。刘平儿一听,那张脸立刻成了一张烂了洞的红纸,羞得她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才好。在四座的笑声中,刘平儿又羞又怒,拉起巧云逃似地走了。
  巧云的父亲赵六一听,气傻了眼。他先是骂,骂够了举起赶牛用的皮鞭就打。巧云疼得哭爹叫娘,可就是不说那人是谁。见女儿鲜血淋淋,赵六心里实在不忍,可嘴上的硬话还要说。他找出绳子和刀,扔在她面前,说,绳子和刀都有,公家仓库里还有农药,寨后的莲花堰也没盖盖子,你看着办吧!赵六留下要她去死的话后,一摔门走了。
  没想到,第二天,巧云真的失踪了。
  刘平儿急得整日在家抹泪也不敢问人,赵六嘴里虽说死她不少她,可心里比刘平儿还急。
  难道是真的死了?
  赵六暗暗地把屋里屋外、村前村后,每个旮旯都找了个遍。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赵六曾怀疑她真的跳水了,他把附近所有的水库、堰塘都找过了,却不见任何遗物。心想,大热天的,真要跳了水,也早该浮尸水面了!
  两天眼睁睁就过去了,赵六越来越急。中午,他又去了一趟莲花堰,回来路过王安门前时,无意间发现王安的窗子里晾着一件白花绸布衬衫。赵六觉得这衬衫有些眼熟,他猛然想起那是巧云的。她的衬衫咋会跑到这儿来了?有鬼!
  王安是地主王三把子的独苗儿子,三十过头了还光棍一条。王安生得一表人才,而且心灵手巧,还学得一手漂亮的油漆活,特别是毛笔字,那字龙飞凤舞,咋看咋好看。不知有多少姑娘为他动过心,可就是没有一个人敢跟他正儿八经地谈情说爱。谁愿跟随他被打倒在地,然后再被踏上一只脚呢?
  赵六吓傻了,难道巧云是和他……他不敢往下想,本想进去看一看,门紧锁着不说,他更怕惊动四邻。
  入夜,赵六悄悄潜到王安窗前,他听见屋里响起了一阵夫妻间常有的床叫。他的心异常地揪了一下。这说明屋里绝不是王安一个人在睡觉,但仅凭这一点,他不能认定就是女儿巧云。万一弄错,那可是天大的笑话。赵六把耳朵紧紧地贴在墙壁上,他听到了细微的说话声,但声音小得分不出男女,更不用说分清是谁了。恰在此时,一声女人的咳嗽传出,虽然压抑得很紧,但赵六还是听清了是巧云无疑。
  赵六愤怒地抓起一块石头,向王安那紧闭的大门砸去!
  要说女儿肚子大了,那只是家门不净,而沾上王安,这可是“诛灭九族”的塌天祸事。王安不是瘟神胜似瘟神。
  巧云要给赵家弄来灭顶之灾了。
  赵六的舅家表弟就是因为有个姐夫是地主,一九五八年升高中被硬生生地勒令退了学;村东头的许小宝,上大学的通知书都拿到手了,有人揭发他姑父是右派分子,大学通知书立马作了废;堂哥赵光辉的女儿谈了个当兵的朋友,那军人后来知道了她母亲是地主女儿,属历史不清类,马上退了婚……现在轮到自己摊上了这种事,他能不猴急么?
  
  娇藏茅屋为哪般
  
  王安早已被疯狂的斗地主运动斗得胆小如鼠了。斗他的理由随时可以找到,一次,他看“语录”时,吐了一口痰,被人揪住斗了他一天,挨了二十板子;又一次,他卖了一担柴买了一尊毛主席石膏像,有人说他用黑脏的手“捏脏了毛主席”,结果被斗了两天,外加十皮鞭……现在他是地地道道“只准老老实实,不准乱说乱动”之人。就是不乱说乱动,革命需要斗他时,他也得为革命尽一下“义务”。平日里,他常被人堵着门子骂,人家朝他门上涂牛屎,他也只能对人家点头哈腰,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还会走桃花运的。
  前天,他在菜地里忙到夜深才回来,吃过晚饭准备睡觉,刚拴上门却听见有人敲门。平日里,由于要划清界线,他的门是很少有人敢进的,今天太阳咋从西边出来了?他到门后压着嗓子问:“谁”?
  “是我。”他听出是巧云的声音,他一惊,“你咋这会儿来了?不怕……”
  “你快把门打开,我有话跟你说。”
  “我……”
  “你快开门,外面没人!”
  王安把门拉开一条缝,巧云一闪身挤了进来。王安吓得语无伦次:“巧、巧云,我……我这儿你也敢来?”
  “怕什么?王安,我问你,你想娶媳妇么?”巧云一开口竟是这么一句。
  “我?”王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要是想,我就嫁给你!”巧云大胆地望着他。
  王安傻了,他瞪着一双木眼,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怎么?你不信?我可说的是真话。你要是答应,我今晚就不走了;你要是不情愿,我现在就走。”说着往门外退。见巧云要走,王安才急忙说出了一个字:“别……”
  这几天王安茅屋藏娇,虽然天天有好事,可时时都是心惊肉跳。他深知这事终有后果,而那个“果”,绝不是好吃的果子。果然,那愤怒的砸门声响起了。王安吓得瘫在了床上。
  “别怕,天大的事我帮你撑着,先去问问是谁再说。”巧云给他壮胆。王安揣着蹦蹦乱跳的心,同着巧云来到门后,王安小声问:“谁?”
  赵六在门外厉声道:“是我!日你妈,小兔崽子翻天了?快把巧云给我放出来!”
  “巧云……”巧云忙把他的嘴挡了一下,王安对外说,“巧云不、不在这儿。”
  “放你妈的屁,骗得了老子的人不是你这号杂种。快把门打开,在不在,老子一看就知!”
  王安想伸手开门,巧云一把拉住他,对着他耳朵小声说:“死也别认!”
  “巧云她、她真的不在这儿。大叔,你到别处找找看吧!”
  “谁是你他妈地主儿子的叔?你他妈少和老子套近乎,今天你把人交出来,咱们一了百了;你不交人出来,就别怪我不客气。我这就去找人来抓阶级斗争,斗地主,专你的政,把你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
  赵六的话,把王安吓了个半死。“阶级斗争”让他吃的苦头太多了,他只要一听这四个字,浑身就条件反射地乱颤。
  “这……这,我……她、她……”话虽没有说出口,可已漏了嘴。
  见瞒哄过不了关,巧云在屋内大声对外说:“爸,你回去吧。我是你定了去死的人,你就当我死了好了。我今生认定了,生是王安的人,死是王安的鬼!”
  赵六心里那个急呀,如果这样,倒不如让她真的死了省心,她这样做,比死更可怕。赵六想到这一层,没办法,只好忍气吞声地说起软话来:“巧云,爸要你去死,那是气话。你是爸的心肝宝贝。从小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不容易啊!爸不忍心让你死,更不忍心看你掉进这火坑呀!快跟爸回去,咱有些话明天慢慢说,好孩子,听爸的话。”
  巧云似乎铁了心,软硬不吃。“爸,我的路已走到这儿了,千错万错都是女儿的错,我不后悔,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你真的不出来?”赵六强按的火气窜了上来。
  “不回。”巧云回答得也很干脆。
  “不出来,不出来老子烧房子了!”
  “烧吧,这房连着一村的房,只要不怕坐大牢,你就把桃花寨都烧了吧!”
  “你……”赵六无着了,一屁股坐到门坎上。
  
  暴雨皮带也为情
  
  常言道:“对坏一门亲,三代不安身。”
  赵六想了许久也没能想出一个好主意来。不过,有一点他是清楚的,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巧云连累自己好好的一家人。现在唯一的一条路,就是去找党组织声明与她划清界线。这事才开始,声明了,就属于有言在先。这么想着,他便来到了大队革委会主任柳主任家。
  “柳主任,我不想活了,我、我那不争气的巧云,她、她……”赵六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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