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5期

天津卫双烈女案

作者:周宝忠




  马翠花吃了个大窝脖,大白脸气成了紫茄子。暗暗骂道:“德性!风箱板子做棺材——挨了半辈子出溜了,你倒装起人来了!”她明白刘敏的意思,百家姓不念头一个字,上来就是“钱”啊!
  马翠花气呼呼地回了家,王宝山也正在这儿等着呢!马翠花便把刘敏的德性学说了一遍。王宝山道:“这也难怪,这个娘们是个吃馋了嘴的老黄鼬,咱猪八戒耕地,光凭嘴拱不行啊!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说,咱们五百块大洋捅上去,我就不信老白猫不吃小活鱼!只要咱买转了姓胡的,两个妞儿就是咱的了,怎么着也能卖两千!要不,咱就得闹个鸡飞蛋打,人财两空!”戴福有想想也是,一咬牙:“他妈的,干!”
  当天夜里,戴福有带上五百块大洋和状子,与马翠花一道,又一次叩开了胡家的大门。
  一周后,直隶省高等审判厅民事审判庭开庭。原告戴福有,被告金屏,还有当事人王宝山,都被传到了法庭上。
  春姑和立姑身上的伤势已有好转,姐妹二人扶着母亲上堂听审。由于连日的焦心劳累,金屏面色苍白,明显老了许多。她原以为遇上曹家父子两位大恩人,她家的这场灾难就可以避过去了,不想戴福有贼心不死,又和她孤儿寡母折腾起来。她心里没底,自己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怎是姓戴的对手?她暗暗乞求天地保佑,但愿高等审判厅也有为民做主的好人。
  审判长胡大棒,嘟噜着一张肥脸,首先宣读了戴福有的诉状。金屏闻听,大呼冤枉,当堂反驳婚书是假的,戴福有并没有叫戴强的儿子,恳请大老爷明察……
  胡大棒得了戴福有的钱,早已成了姓戴的嘴,见金屏喊冤,“啪”地一拍惊堂木,令她闭口,然后让证人王宝山说话。
  王宝山“嘿嘿”一笑,大声道:“大老爷,我和被告金氏是师姐弟关系,按说我得向着她。可自古向理莫向人,两个侄女的婚姻都是我一手经办的,赖婚可是不行啊……”接着,嘴巴一呱叽,某年某日,由他经办的第一桩婚,戴家付钱多少;某年某日,由他经办的第二桩婚,戴家付钱多少……“嘡嘡嘡”,一番话,活活地证死了金屏!
  金屏见王宝山如此恩将仇报,无中生有地胡诌一气,气得浑身发抖,骂声“畜牲”!当堂气挺了过去。春姑和立姑早已气炸了肺,大骂他们串通一气,谋算她们孤儿寡母!姐妹俩抱起母亲,又摇又喊又哭。好半天,金屏才缓过气来,放声大哭,直喊“冤枉”。
  胡大棒“啪”地一拍惊堂木,喝道:“不许哭!听本官宣判:
  一、张绍庭两女嫁戴福有两子,有婚书为凭,媒人为证,婚书有效,张家二女,判归戴家;
  二、金氏穷极悔婚,抵赖债款,判掌嘴二十,限期十天,如数归还……”
  没等胡大棒宣判完,金屏骂声“昏官”!便又气挺了过去。
  春姑立姑,木人一般,一时竟傻呆呆地不知所措。
  这时,戴福有洋洋得意地走过来,一手抓住春姑的头发,一手抓住立姑的头发,贼眼一瞪,恶狠狠地说道:“死丫头,听见了没有?你们是逃不出老子的手掌心的!哼,你们听着,三天后我要给你们‘成亲’!”
  
  烈女抗争 冤案震津门
  
  胡大棒宣判完,张家母女恍恍惚惚,也不知怎么回的家。到家后,母女仨相视无言,抱头痛哭。哭声震天,在这凛冽的寒风中,显得分外凄怆。左邻右舍闻讯来到张家,闻听述说,个个忿忿不平。可是他们都是一介草民,手中无权,腰里没钱,又有什么法子相救张家母女呢?
  张家当天夜里没有动烟火,母亲金屏心力交瘁,已瘫在炕上。三个年幼的弟弟仿佛长大了许多,饿得在屋里转来转去,眼巴巴地望着锅灶,谁也没有喊叫一声。春姑立姑一双烈女,面对如此结局,下了以死抗争的决心。
  临死前,姐妹二人的心情是十分矛盾的。她们默默地流着泪,轻轻地念叨着,她们才十几岁啊,正如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青春的美好,人生的乐趣,她们没能体验到,就要落入贼手,惨遭蹂躏。面对残酷的现实,姐妹俩唯有选择离开这个世界,到天堂寻求解脱。
  怎么个死法呢?上吊,怕吊不死;投河,岸上行人太多,一旦有人相救怎么办?桌上的油灯发出“咝咝”的响声,豆大的灯光渐渐暗淡下去,行将熄灭,灯中没油了。姐妹俩拿出洋油罐来添油。猛然打上了这罐洋油的主意,对,喝洋油!可是洋油劲儿小,怕死不了,二人又把整盒的洋火头掰碎,泡在了洋油里。做完了这些后,姐妹俩的心情倒平静起来。总不能就这么死去啊,她们还想再给母亲和弟弟做点什么事情。对,她们都还没有吃饭,于是姐妹俩生火,煮了半锅菜粥。三个弟弟早已饿透了肠子,见了熟粥,哪管三七二十一,唏哩呼噜,吃得好不香甜!姐妹俩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脸上的泪水滚滚而下……
  母亲还在炕上昏睡,这是女儿最后一次做饭了,无论如何也得让她吃一碗啊!母亲被叫醒了。她推说不饿,摇头不吃。姐妹俩给母亲盛了一大碗,端进了屋中,“扑通”双双跪在了炕下:“妈妈,这碗粥您一定要吃,女儿不孝,三个弟弟往后还得靠您呢……”母亲并没有明白女儿这番话的意思,她以为这是闺女疼她,怕她饿着呢!心里一酸,泪就出来了:“儿啊,你们快起来吧,妈妈喝就是了。”
  夜渐渐地深了,屋中昏暗的油灯在风中摇曳不定,忽暗忽明。母亲和弟弟们都已睡去,姐妹俩端来了洋油罐。她俩来到外屋,将泡了洋火的煤油分做两份,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她们低低地哭泣着,一一地在弟弟脑门上亲着、抚摸着——她们希望弟弟早日长大,替母亲分忧,为含冤的姐姐报仇。亲完弟弟,姐妹俩最后来到了母亲的炕前,望着母亲那灰白的头发,想想往后母亲将何其艰难地活着,姐妹俩终于忍不住了,失声痛哭起来。
  母亲被惊醒了,说道:“半夜三更的,你们别哭了,快睡吧,明儿个咱再想办法,实在不行,咱就逃回南皮老家去!”
  两个女儿哪里肯听!抱住母亲,哭得更凶了:“妈妈,我那苦命的妈妈呀!女儿不孝,对不起您了……”
  母亲仍没有想到女儿即将离她而去,猛然闻到一股刺鼻的煤油味儿,惊慌地问道:“怎么,你们弄洒洋油了?”
  二人一怔,互相望了一眼,点点头,母亲并没有责怪她们,仍是劝她们快些睡觉。
  两个女儿止了哭,一人扯住母亲的一只手,现出了童年才有的娇气,恳求道:“妈妈,您别睡了,给女儿梳梳头吧!”
  妈妈道:“唉,深更半夜的,梳的哪门子头啊?快睡吧,啊!”
  二人不依:“妈妈,就当女儿求您了,甭用梳子,就用手刀两下也行!”说完,二人都乖乖地回过了身去,将散乱的头发交给了母亲。
  母亲捋起女儿的散发,一下下地刀着,女儿脖颈上被抽打的鞭伤露了出来,顿时,金屏心如刀割!她一下下地给女儿梳着头发,忍不住泪满双腮!
  “梳”完头发,姐妹二人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她们仍不肯离去,一边一个,如同吃奶的羔羊,双双依偎在妈妈的怀里。金屏也没了困意,搂住一双女儿,沉浸在母女特有的温情之中……
  四更天,姐妹二人的毒力开始发作,肚里像着了火,腹疼难忍,口渴得冒烟,姐妹二人搂抱在一起,在炕上折腾起来。妹妹立姑实在受不住了,说道:“姐呀,我的嗓子要裂了,我想喝点水啊……”
  姐姐春姑疼得浑身冒汗,气喘吁吁地说道:“妹妹,不能喝水呀,一喝水毒力就解了,咱就死不成了……”立姑闻听,牙一咬,再没说一声口渴。
  姐妹二人的痛苦呻吟惊醒了母亲,母亲一看女儿面色紫青,浑身冒汗,知道她们出了事。忙起身抱起女儿,问她们怎么了,直到这时,二女儿才向她说了实话。金屏闻听,顿如头顶炸雷,“啊呀”一声惨叫,扔下女儿跑到门外,狂呼救命。
  此时,天已大亮,左邻右舍听到这凄厉的喊叫,纷纷跑来,但见二女惨痛万状,在炕上滚来滚去,不忍目睹。他们有的去请医生,有的去抓药,有的抱着二姐妹要给她们灌水。姐妹二人视死如归,紧咬牙关,拒不饮水。春姑告诉众人,自从她们姐妹听到高等审判厅的判决后,就决心一死,她们只能以死来相抗这无理的判决……话没说完,口吐鲜血,气绝身亡!众人急救立姑,立姑紧咬牙关,说道:“我姐妹有约在先,姐姐已死,我决不偷生!”拒绝抢救,惨烈殉节!在场的人见二姐妹死得如此惨烈,无不落下悲伤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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