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12期

大宅门内案中案

作者:张 军




  这时,宁宫安又指着一个男子道:“这是我妹丈,卫文德。”
  陈文伟和钱博堂看了这个男子,都禁不住心中一乐,原来宁宫安的这个妹丈却长得十分英俊,面白如玉,光润照人,与卫宁氏站在一起,犹如枯竹伴玉树,点墨入朱砂,让人看着十分的不般配,却不知这两个人是如何成了一对儿夫妻的。卫氏的儿子卫成英已经从大泽山回来,站在父母身后。这个年轻人一点儿也不像他的母亲,和他的父亲长得十分相像。只见他面如满月犹白,眼似秋水还清。文伟和钱博堂看罢,都在心中暗赞一声,好一个俊美的小生。
  再顺着宁宫安的指点看去,一个三十多岁长脸白面的女子,是二房里寡居的弟媳,叫作宁孟氏,怀里抱一个五岁的小男孩,是她的儿子。另外一个五十岁的妇人和两个稍年轻的女子,是宁宫安的一妻两妾;还有一个十岁的男孩,一个十四五岁女孩,是宁宫安的二儿子和二女儿。宁宫安的大儿子在广州做生意,大女儿则嫁到陕西,所以不在家中。宁家的老太爷一向很疼爱小儿子宁宫卫,所以宁宫卫遇害的事情并没有告诉他,他也没有来到正厅。
  陈文伟听宁宫安介绍完毕,点了点头道:“本知事方才在各处又转了转,发现死者宁宫卫的院子距离院墙甚远,周围还有其他人的宅子围着;盗贼进院之后,却直奔宁宫卫的院,可知此贼一定来过宁府。宁宫卫书房中有一些暗柜,设计十分精巧,一般人是找不到的;我又看了失单,丢失的东西也十分贵重,可见此人已经对宁宫卫十分了解,必是熟人作案。”
  钱博堂也接话道:“陈知事以为,就是你们当中的一个人作的案!因为我与陈知事在院中发现两行沿墙的脚印,但这两行脚印,步伐平稳,并且来路与去路并不相同,可见是伪造的。而伪造脚印的原因,一定是为了包庇罪犯。是什么原因使这个凶手在杀死你们的三弟之后,却受人同情,受到保护呢?我虽然不知道,但此贼一定是你们的亲人无疑!”
  宁宫安不服气道:“若说是熟悉之人作案,小人也无话可说。但从脚印就看出是我府中人作案,却有些过于牵强了吧!贼人走路,谁又能管得着?仅凭来路去路不同,就能推出凶手在我们之间,那贼若是走个圆圈路,又要推出是谁作案呢?”
  钱博堂看了他一眼,说道:“我知道你一定不服气。我方才也在宁宫卫的屋内看了,不仅书房被盗,而且卧室中也十分凌乱,有挣扎反抗的痕迹。如果真是盗贼的话,直接进书房偷盗就行了,为什么会跑到卧房里去和主人打斗?”
  钱博堂说完此话,将头一抬。他以为此话一出,必是语惊四座,直刺要害,将在场的几个人震慑住,再由陈文伟问出凶手,便大功告成。但宁府中的这些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竟然一个个既不惊异,也不说话,仍是安安静静地听着,这让钱博堂十分失望。按《大清刑律》,包庇亲人一般是无罪的,即使是有人犯了重罪,亲人包庇也可从轻处罚,并且逼录口供不准用刑。他不由将手中扇子一收,回头看着陈文伟。
  陈文伟站起身来,在这些人面前来回走了几步,眼睛里闪着锐利的光茫,他沉沉道:“凶手我已经知道,如果有人揭发,或他自己站出来,我可以答应他罪减一等!”
  但这些人仍是一声不吭,有的低了头默默不语,有的左顾右盼似乎事不关已,有的哄孩子,有的还在轻轻地冷笑。陈文伟突然走到卫成英面前道:“你还不说么?”
  卫成英吓得一怔,脸色通红,慌慌张张道:“说,说,说什么?”
  “来人,将这个凶犯拿下!”
  两边衙役答应一声,从人群中一把揪出卫成英,推倒在地,套上绳索。这一下,宁家顿时炸了窝,有的哭有的闹,有人喊冤枉,有人叫委屈。宁宫安的二女儿竟被吓瘫在地,她的亲娘大房二姨太急忙大声呼唤着下人,二房媳妇宁孟氏怀里的孩子吓得张着大嘴可着劲地嚎啕大哭。宁宫安的大太太,手中掂着串珠,闭着眼睛,直念阿弥陀佛。
  卫成英的父亲卫文德,上前跪倒道:“老爷,我家儿子性格温顺,为人和善,从来没与人红过脸的,怎么可能杀害他的舅父?”
  宁宫安也跪倒道:“大人明鉴,您已经说了宁宫卫是昨日五更初的时候(凌晨三点)死去的,但卫成英是在三更三点(凌晨零点半)离家。大泽山庙庵里的姑子都可以证明,他四更一点(零晨一点半)到那里之后,就再没有出来,直到今天早晨接到我家派出去的仆人报了丧信才赶回来。根本就没有作案时间啊。”
  “宁宫卫是三更到四更之间死的,并非是五更初!”陈文伟此话一说出,众人都惊呆了。钱博堂总算看到了语惊四座的情形。
  陈文伟徐徐道:“人死后尸体会渐渐僵硬,并丧失体温。如果在夏天的室内,时间不超过十二个时辰,可以从尸体的柔软程度和腋下、谷道(肛门)等不容易丧失体温的地方取得比较精确的死亡时间。我当时按此推断,得到了宁宫卫死于五更初的结论。但很快,尸斑却告诉了我另一个不同的时间。”
  “人死后血流停止,身体内的血便开始向尸体的低下部位移动,最后坠积在皮下并透过皮肤显出紫色斑痕,谓之尸斑。在常温下,尸斑最早在人死后两刻钟后开始形成,在死亡后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内开始明显出现。在其后的十二个时辰到十八个时辰内,尸斑不断发生变化,最后尸斑完全形成,便再不会变化。此间,尸体的移动、翻动等,都可以造成新的尸斑。因此,我从尸斑上发现,宫正卫死于三更到四更之间,这个时间虽然比较模糊,但尸斑是不会被人轻易改变和伪装的,更要可靠一些。我从新旧尸斑的差异上也看出,此尸体曾在死去半个时辰后被人两次移动过。为什么会有人移动呢?不过是为了用火烤热尸体,将其尸温升高并保持尸体柔软罢了。我发现死者的内衣干燥,而外衣湿润,正是火烤后移尸时又遇水淋的结果。今晨一场暴雨,也算是老天有眼,不让死者含冤,凶手漏网。
  “不过,卫成英,此案中我还有一处不甚明了。我方才问过仆人,在三四更之间,你持刀刺杀宁宫卫之时,并没有人听到他的喊叫。凭着他的体力,要从你刀下逃跑也是可能的,但为何他既不喊叫也不逃跑,却要与你纠缠在一处呢?其中可有什么隐情?”
  卫成英低头不语,只是默默啜泣。
  宁宫安长叹一口气道:“既然老爷已经猜出凶手,我便将实情都讲了吧。昨夜三更的时候(晚十一点),卫成英提起他得了一件玉器宝贝,是岫玉的荷叶双龟玉佩。我看了说不像是真玉,卫成英不服气,便让在场的几个人传看,但说是假玉的人要多一些。卫成英不服气,说要让他的三舅看看是不是真岫玉,便去了宁宫卫院中。大约三更一点到二点的时候(晚十一点半到零点),卫成英跑了回来,说他已经将宁宫卫杀死。我们都十分害怕,追问他原因,他说是宁宫卫酒疯发作,一边说着调情的话,一边将他按在床上,要奸淫他。他在挣扎之时,摸到墙上的短剑,将剑刺入宁宫卫的胸口。”
  “唉,宁宫卫一直就有喜欢男风的嗜好,而且嗜好之深,超出了一般人能够想像的程度。我们亦劝过他,但他说喜好男风不丧伦常,不占别人妻子,是件至善的事情。没想到,昨夜酒醉,竟一时做下糊涂事来。为了不让家丑外扬,并保住卫家三代单传的一条独根,我们便伪造了现场,将尸体进行了保温,推后了宁宫卫的死亡时间。又让卫成英先离开宁府,以避开我们伪造的那段作案时间……”
  
  认 凶
  
  巳时二刻(上午九点半),卫成英披着锁链被几个衙役压着走出了宁府大门;宁府的家人跟在后面,默默相送。陈文伟也显得心事重重,他知道,按照大清律例幼辈杀死长辈,奴仆杀死主人,是要判凌迟的。即使是因抗奸而杀人,因其不是妇人,只能罪减一等,改斩立决。就算他有心帮忙,将判词改为卫成英“以刀自卫,宫成卫不避刀而被伤致死”,卫成英也只不过判个绞决罢了,仍是难逃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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