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5期

大盛魁商号

作者:邓九刚

哪知道婆婆对她的气儿大着哩,猛地转过身一把夺了杏儿手中的笤帚就丢了出去。
  “我不敢用你!小祖奶奶!”婆婆吼着说。
  这一下杏儿就受不了了,立刻就眼泪花花的了,口气很强硬地质问婆婆:“我没做错什么事!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哼!你好!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媳妇!”
  “我哪不好,你明说出来嘛!干什么要这么作践人?”
  “我说出来?”婆婆继续推着碾子,“我的话还不如放屁!你还当回事儿?”
  “您的什么话我没照着做?”
  “你自个儿知道!”
  “我不知道!”
  杏儿终于忍不住,呜呜地哭起来捂着脸跑回屋里去了。这是杏儿嫁到古家来第一次和婆婆正面起了冲突。杏儿也不是那种肯于逆来顺受什么委屈全能咽得下的人,晚饭她也没有去做,就只在自己屋里蒙着头在炕上躺着。婆婆也没过来。直到掌灯后好一阵子了,才听见屋门响动有脚步声进来。
  “呦,这是怎么了?杏儿,一个人耍小性子呢?连饭也不吃了?”
  是张婶。
  张婶说着话把蜡烛点着了,在炕沿边坐下。“有什么委屈的事儿跟张婶说说!男人不在张婶替你做主!”
  杏儿把脑袋露出来,望着张婶把嘴一撇又哭起来。“我受不了了,我要回娘家!明儿个一早我就走!”
  “这可使不得,杏儿你听我说,不管什么时候这回娘家的话不能随便地说,更不能随便地做!”
  “我是没办法!好端端的,婆婆突然就又搡我又骂我!”
  “咳!说起来这事儿也怪我,怪我这个老婆子嘴头子快肚子里藏不住话!张婶先给你赔个不是!”
  “您这话是从哪儿说起呀?”杏儿忘了哭,看着张婶问道。
  “刚才你公公去找我,一进门我看他那脸色还不等他张口就知道是我惹下事了。我就问:‘是不是海子他妈和媳妇生气啦?’你公公说:‘可不是哩,你快去劝劝吧!’我就来了。先给你赔个不是。”
  杏儿问:“到底是咋回事?”
  张婶说:“是这么回事,上午我在村道上遇见杰娃娘了,杰娃娘说,我正要找你哩!我说,什么事?杰娃娘说,我们杰娃媳妇有喜了!到时候这接生的事儿还得麻烦你哩!下午你婆婆去找我借箩子,我就把这事跟她说了。都怪我嘴贱!不值钱!”
  杏儿不响了。张婶的话像谁猛地拿锤子在她脑袋顶敲了一下,她一下子就懵在那里、愣在那里不动了。谁都知道,海子和靖娃、杰娃三个去归化之前,家里赶趁着都给把喜事办了。时间前后差不了一个月。一个样的都是小女婿大媳妇,三个小子都是十四岁,三个媳妇呢,只有杰娃媳妇大一点是十九岁,靖娃媳妇和杏儿都是十六岁。看来就在于杰娃媳妇稍大一点懂事多一点也多一些手段,在男人走归化之前把事情做下了。杏儿心里顿时酸酸的有些懊悔了。她想起来,当时自己脑子活络些,找杰娃媳妇串通串通讨些办法回来,就不至于落这么个结果了。同时心里也有些嫉妒,又想杰娃媳妇心眼着实太窄,既然三个小丈夫是好朋友,三个媳妇也应该相互照应着点儿,自个儿有了对付男人的好办法为什么就不对她和靖娃媳妇说说呢,’光顾了自个儿做成了事,把别人比得不好做人。幸亏靖娃媳妇也是空着怀的,不然的话把自个儿就更孤立了。事情说明了,杏儿弄清了婆婆生气的由来,觉得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自己毕竟是有责任的,委屈也就此消下去了。她将被子掀了,在炕上坐起来,对张婶说:“张婶,这事儿哪能怪您,您就别往自个儿身上揽了。要说怪也只能怪我自己,是我这肚子不争气!”
  “也不能这么说,我这快一辈子人了我知道。”张婶劝道,“咱都是做女人的,其。实都一样。想当初你张有叔娶我的时候我也是像你这个年纪,我不是一样也没把事情做成,自己空着怀把那个死鬼放跑了?我一样的没办法嘛!”
  杏儿笑了。
  “你说说,那……咋得个弄嘛!真的是没一点儿办法!婆婆也不是没教我,可……常言道,自古以来只有船靠岸的哪里有岸靠船的?事情过后我也是后悔不迭!不然的话我身边有个一男半女的日子也不至于这般凄惶。”
  “我这才知道,做女人难哪!”
  “你婆婆不也一样?她若是有办法海子也不会这么点大!她也不会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都一样,你说是不是?”
  “是哩!”
  “那你还生婆婆的气?”
  “我还生啥气?”杏儿叹口气,“只能怪自己命苦!”
  “都一样的,你婆婆是一时心里不畅顺冲你出气,过后也后悔了,又不好放下做婆婆的身份,才叫你公公去唤我来替她赔不是……”
  “不用哩!看您说的,哪有做长辈的给晚辈赔不是的道理!”
  一场婆媳冲突就此和平了结。第二天杏儿担着麦担,古海娘扛着锹一路和和气气地去了。
  古家种了两亩冬小麦,今年雨水好,苗势长得正旺,亟待着追肥锄草呢。公公身子骨不结实,自幼又没做惯田地里的活儿,农田里的营生全仗着她婆媳俩呢。自从产生了那场冲突,一家人都小心翼翼回避着这敏感的话题,就尽量不去触及它。不去想它心里也就不会烦恼了。平平和和的日子在忙碌中一天天过去。只是住在一个大村子里的人多了,出来进去的,有时候看见别人家的媳妇带着娃在街上走,不论是古海娘还是杏儿,都难免勾起心里的不快。谁也不去说它。于是各自的心里就都种下了病。这病时不时地发作隐隐地疼痛,都忍着。最厉害的是有一次看见腆起了肚子的杰娃媳妇,疼痛在婆婆的心里发作,忍不住悄悄地一个人哭了一场。那天是婆媳俩相跟着从地里回来,在村道上同时看见杰娃媳妇的。杏儿独自也哭了一场,只是婆媳俩没有通气。
  此时杏儿送走了小丈夫还不到一年的时光。
  传来海子入号的好消息,又逢腊月二十三的好日子,古家本该是为海子入号喜气洋洋地庆贺一番,哪曾想婆婆触物感怀,由盘饺子勾起对儿子的思念,继而情绪失控言头话尾之间没头没脑地对杏儿泄出一股怨气。杏儿听在耳里痛在心上,又不好与婆婆顶撞。饭罢好歹把饭摊子收拾了,洗了杯盘碗盏之后,回到自个儿屋里兀自一人哭了起来。那哭声也不敢张扬,一部分被手帕封堵,一部分被门窗封堵,幽幽然然地在昔日的新房里低声徘徊。
  入夜,在小南顺的上空不时地有炮竹在炸响。炮竹炸响的色彩光亮忽明忽暗地映在杏儿房间的窗棂上,春节正在逼近,那喜庆的气氛已是愈来愈浓了!
  乌里雅苏台城建在一片被美丽的群山环抱着的谷地之上,城内最引人注目的建筑当然就是王爷府了。王府坐落在城市的东北方向,由一道镶嵌着黄色盖顶的围墙围成一个大院,大院内又隔开一个小院,内院住着一个王府的主人巴图和他的三位福晋(夫人)以及他的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外院住着王府的管家贺其格图和归他管辖的二十一名仆役。
  老王爷巴图接近六十岁了,生着宽阔的紫色脸膛,高颧骨宽额头留着浓密的络腮胡须,样子威风凛凛;但是在他接连着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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