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期

夜凉如水

作者:张 欣




  两个人开始抽烟。庄世博心里知道,泰核老总所说极是,刘喜铭这个人原则性很强,而且不苟言笑,拒人于千里之外,是一个固执有余圆通不足的人,如果泰核的老总贸然地把电话打过去,不仅于事无补,还把饭做夹生了。
  庄世博虽然也有一些人脉关系,但在步步为营的前辈面前,还是生瓜蛋子,并非一言九鼎。所以此时此刻,世博倍感心有余而力不足,想到自己的人生计划是在四十二岁以前当上国有银行的老总,在银行界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物,看来还真是任重道远。他想来想去,能做的只是再点着一支烟。
  中午将近十二点钟的时候,庄世博的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他整个人弹了起来,只对泰核的老总说了一句你等我的电话,就旋风一般的离开了泰核公司。
  世博冲进王行长的办公室,便与正在往外走的计划处的一个女处长撞了个满怀,女处长手上的文件撒了一地。王行长眉头紧锁,看着庄世博和女处长一块捡文件,并把女处长送出门去。王行长用手指敲着桌子,气道,毛手毛脚的,你像个什么样子?世博急忙把十万火急的事向他做了汇报。世博最后说道,王总,我记得您跟刘总是有点交情的,而且也没有人敢驳您的面子。王行长顿时火道,那我就应该给你打这个电话吗?
  庄世博低下头去,不敢作声。王行长又道,打个电话容易,但是这么做是非常违反我的做人原则的。现在谁心里没有一本人情账簿?再讲原则的人也有。我要当好这个行长,根本不是什么政绩问题,就是不能欠人情账,到时候都要还。一年半载以后,人家来贷款你贷不贷?人家要把儿子女儿安插在国有银行你插不插?如果当初这件事你向我做了汇报,我们把事情想得周密一点,能像今天这么被动吗?!
  庄世博道,泰核的曹副总一直是反对收购二十一世纪大厦的,如果泰核的掌门人真的有所变动,我怕这笔账就呆了。王行长拍着桌子道,你说得对,这就叫一着不慎,我们反倒给泰核牵到鼻子了。
  庄世博再不敢多说一句话。王行长踱到窗前,余气未消道,你出去,立刻在我眼前消失。世博灰头土脸地退出王行长的办公室,他没有走,只是靠墙边站着,路过的行里的工作人员都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庄世博顾不得这些,他想,以他对王行长的了解,只要他发火,事情反而有救。
  果然,王行长在权衡利弊之后,拿起话筒,拨通了刘喜铭的电话。
  半个小时以后,有人进王行长的办公室送文件,提醒行长庄副总在外面站好久了,王行长说,就让他站在那儿。
  
  十
  
  下午三点钟,泰核的老总准时到达和曹副总搞联合行动的某证券公司总部,向他们提交了刘喜铭的公司正式退出倡议行动的声明正本,并向股票交易所申请停牌,为的是争取时间,阻击对方老鼠仓将给公司造成的巨大损失。
  刘喜铭顿时成为众矢之的,这种出尔反尔的做法显然是商场大忌。面对各方剑指?刘喜铭只得召开记者招待会收拾残局。他万般无奈地解释,本公司的确是对证券公司的认识不够专业,所以轻率地做出授权委托。这话无疑是自扇耳光,面对媒体记者咄咄逼人的提问,刘喜铭除了郑重承认是自己的处事不慎之外,再也找不出第二句妥帖到位的解释,便临时宣布泰核老总为该事件新闻发布会的全权发言人,之后便突出重围,迅速地离开了现场。
  泰核的股票连续停牌四天,加上双休日共计六天,市场对泰核之争的内幕已经充分消化,复牌后,对方炒家折戟沉沙,凶险就此避过。
  经过这次历练,庄世博从中得到的领悟显然大于他的兴奋,再一次品味王行长让他面壁思过的个中甘苦,可谓百感交集。王行长后来对他语重心长地说,什么是中国特色?这四个字就称得上博大精深。以前,庄世博对王行长的中庸之道颇不以为然,现在才感觉到恰到好处和炉火纯青的真正含义,而自己与这种境界相差甚远。
  这时候庄世博只想喝酒,不想见任何人。于是他给叶丛碧打了一个电话,约她晚上在江户时代吃饭。
  江户时代是一个日本料理店,除了一个并不大的厅堂之外,单间都开辟得比较隐秘,给人一种安全感。
  想到丛碧,世博觉得她还是蛮懂事的,只要他不打电话,她从来不会主动给他来电话,丛碧的解释是,你的工作压力比我大,并且一语带过,不再多言。相形之下,庄世博就会感觉到宛丹是一个沉重的女人。
  他想,如果是在过去,他是不会喜欢叶丛碧这样的女孩子的,他怎么会不知道她有心计和渴望呢?但是现在不同了,他更需要的是轻松和体贴,甚至有一点过后不思量。而这一切,都是查宛丹所不能给他的。像宛丹这样的女人可以有一千个一万个优点,但却有一个共同的缺点永世无法超越,那就是较劲,跟自己,跟别人,跟万事万物,或者说较劲已经成为了她们的生活方式。
  丛碧如约来到江户时代。
  她点了菜,并且点了一种清酒,叫做一滴入魂。
  世博笑了笑。丛碧敏感道,你笑什么?世博道,你一会儿西施舌,一会儿一滴入魂,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丛碧脸红道,它就叫这个名字嘛,我有什么办法?不然就喝上善若水吧?世博道,不,我天生不是什么善人,银行家从来都是做锦上添花的事,雪中送炭的是红十字会,我还是喝一滴入魂吧。
  世博又问丛碧最近过得怎样?丛碧说很好,只字不提受到冷遇的事。她想她真的是爱上庄世博了,否则为什么会纵是有千斤的担子都只叫净墨一个人挑,自己不想有半点负担还要跟他发脾气,但她明明知道庄世博的能力了得,却就是不肯麻烦他,生怕稍有闪失,眼前的这个人就不翼而飞了。
  酒菜由身穿和服的侍女送了进来。丛碧道,你今天到底是高兴还是烦闷?世博道,有什么说法吗?丛碧道,高兴就喝冰酒,烦闷还是把酒温一温。世博道,那你说我是高兴还是烦闷?丛碧道,都有一点。世博笑道,那怎么办?丛碧道,那就喝慢一点。
  于是两个人推杯换盏喝了起来,很是尽兴。
  人说,最危险的地方有时是最安全的地方,但似乎从来没有人说过,最隐秘的地方又往往是最容易暴露的地方。正如这个晚上,世博和丛碧并不知道在江户时代的另一个包房里,芷言正在跟她的教研室主任吃饭。
  教研室主任是一个看上去温文尔雅又不失厚道的人,他找芷言吃饭,中心意思是说,新一轮的评职称的工作开始了,但却仍旧不见庄芷言把个人的材料报上来,他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在大学里工作的人,都不重视自己的职称问题?芷言笑道,也没有什么特别,只是害怕那种激烈的竞争降临在自己头上。教研室主任说道,无论怎么竞争,你的条件都够了,只是一个走过场的问题,再说,政治教研室也是有公正可言的。芷言道,算了吧,我一周只上两节课,又有一份工资,也就不求什么了。接着又道,我就是要看一看,没有职称,在你的教研室还能不能混下去。教研室主任有些不快地说道,你不要这样说,谁不知道不食人间烟火也得有点本钱才行。
  芷言当然知道,教研室主任约她出来吃饭,绝不是单纯为了关心她的职称问题,这年头从来都是僧多粥少,不抢的人自然就什么都没份儿,谁还会来喂你不成?只是这一回,她不评职称,教研室主任后面的话就堵在嘴里了,而芷言知道,教研室主任的儿子研究生毕业都大半年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
  于是,她干脆直截了当地说道,主任,我听说你有一个相当优秀的儿子,如果不麻烦的话,你把他的简历给我一份,放在银行工作有点太明显了,正好有大的合资公司叫我推荐人才,把你的儿子介绍过去,我不是也很有面子吗?
  主任自然是喜笑颜开,忙道,不麻烦,不麻烦,我明天就能交给你。
  结账的时候,芷言死活把账单抢过去了,坚持付了账。她说道,主任,这么长时间我都受到你的照顾,一直都想请你吃饭,只是觉得俗气,今天也算是你给了我一个机会。主任忍不住叹道,芷言啊,只可惜我给你提供的平台太小了,别看你没有职称,但你才是一个真正能搞政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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