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5期

昔日情人

作者:杨雪莲




  三年后,潘乔刑满被他们释放了。他们两个人在此期间的大多时候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当潘乔的刑期快结束时,他们却谈了很多。还谈到了他们离开罗顿监狱之后的人生规划。后来,他们的关系发展到了当恺撒看到潘乔从墙上把孩子的照片取下来时都感到很难过的地步。当潘乔撕下最后一张照片时,恺撒感到墙一下子空荡荡的,看上去很凄凉。恺撒已经知道了所有孩子的名字。潘乔把孩子送给他的一只兔脚送给了恺撒。在他们那些人当中有这样一种说法,当一件幸运物已经给它的主人带来好运后,再把它送人,希望它也能够为新主人带来好运。在潘乔获释前的几个月,这只兔脚就没电了。恺撒惟一的吉祥物就是秘鲁产的钥匙扣,在近两年的时间,隔壁牢房一个银行抢劫犯一直希望能得到这钥匙扣,直到后来他上三年级的女儿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被人绑架杀害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潘乔走后的一天,看守们带进来一个曾三次强奸妇女的盗窃犯。他向恺撒点了点头,并告诉他说,他叫沃森·雷尼,准备在这间牢房里给自己安个窝。接下来,他把一个带有绿色灯罩的小台灯放在墙壁上突出的金属架上,并给接通了电源。然后他整理了一下上铺便爬上去躺了下来。他在把名字告诉恺撒的同时,也给了他一些自己也不是好惹的暗示。在雷尼整理自己窝的整个过程中,恺撒一直躺在下铺抽烟。他等了十分钟后站了起来,把墙壁插座上的灯线扯了下来,一手拽住雷尼,把他摔到了地上。用灯砸雷尼的脸,台灯都被砸碎了。他还用电线勒住雷尼的脖子,恺撒大声嚷道:“你到我房间里也不放尊重点。”雷尼只能勉强从血肉模糊的嘴里发出几声咯咯声。所有这一切的发生都在四分钟内完成,除了对面的那位老人外,没有人看到这一切。那老人也只在不念圣经的时候,才会偶尔瞥上他俩几眼。当雷尼苏醒过来时,发现他所有的物品都被扔在角落里,还被小便给浸湿了。恺撒又回到了上铺。
  
  直到恺撒四年后获释为止,他们都要一起住在这间牢房里。在醒着的时候,雷尼尽量不和恺撒一起呆在屋里,如果他在,只要恺撒一进来,他就立刻离开房间。两人之间所说的话也就仅限于第一天恺撒叫了雷尼的名字。
  雷尼来后的一个星期左右,恺撒从穆尔特雷那里买了一幅三年前的日历。这日历很大,而且没有做过任何记号,崭新的像刚出版时的一样。“要知道,这挂历跟我们现在所处的年代不相适应了。”穆尔特雷说这话的同时,他的一个“女人”从恺撒那里拿了二十五美分放进“她”钱包里。恺撒说:“是啊。”穆尔特雷对这幅日历欣赏之处在于:日历的上半截有一张女人的裸体照,看不出这女人的种族,她两腿叉开地坐在一张凳子上,只要站在她正对面,就能对她最隐秘的部位一览无遗。这幅日历曾经是穆尔特雷的幸运物,但这种好运已经不再了。穆尔特雷想起了这幅日历曾经给他带来的好运,便叫“情妇”把钱还给恺撒,免得任何新的吉祥物给自己带来晦气。
  日历的下半截是一年的具体日期。那天,也就是六月份的第一个星期一,恺撒在六月一日的方框里从左上角向右下角画了一条线段。第二天,六月里的一个星期二,他又在六月二日的方框里画了同样的一条线段。他就这样画了下去。当那本日历上所有的方框都画满这样的线段时,已经是第二年的六月了。接着,恺撒又在一月一日的那个方框里画了一条线段,这条线与第一次画的那条线段形成了一个X形。他就这样又画了一年。第三年时,他画的是水平线,把方格分成上下两半。第四年他在方框的中间从上往下画垂直线段。
  这是恺撒在罗顿监狱惟一的一幅日历。就在第一个星期一那天,他把日历贴在过去潘乔贴孩子们照片的地方。虽然这样还剩下很多空间,但他没有再贴其他东西。雷尼知道他也能在空出的地方贴任何东西。
  这幅日历一直给恺撒带来好运。直到他在罗顿监狱快度完第五个年头时,他才开始慢慢感觉这好运快到头了。但他一直把它留在那里,也便于在日期上做做记号。而且,在他面前,那个裸体女人的双腿从来没有合拢过。
  在那第五个年头里,穆尔特雷在冲凉时被人给谋杀了。杀手一直没有找到,人们认为杀手肯定不止一个人,而且个头也和穆尔特雷差不多。穆尔特雷的那个胃口很小的“女人”觉得自己要留意最近刚来的犯人。这个人比“她”小五岁,是基督教新教的兼职助祭,曾杀害了来自西南部的一个酒吧侍者,因为这个侍者骂他的妻子是“他妈的不长脑子的臭女人”。那个酒吧侍者被人从十层楼的房顶上一头扔下来,这个杀人故事就颇具传奇色彩。在罗顿监狱,人们都把这个被杀死的侍者称为“弱智的污辱者”,而杀手的“正当防卫者”的称号也广为人知。这个“防卫者”为了得到穆尔特雷的“女人”,雇人把他谋杀了。一直以来,在穆尔特雷冲凉时,为他放哨已经成为这个厌食的“女人”的职责。但那天,“她”按照防卫者的吩咐走开了。
  在前些时候,卡泰德拉尔和恺撒完全有能力,无论是力量还是影响力,摆平这一切,要求把杀手交出来。但现在,监狱里来了不少年轻犯人,他们并不在乎这两人以前的势力。而且,卡泰德拉尔在西北部杀死的那个人来看过他两次。每次,那个人都先站在卡泰德拉尔的牢房的铁栅栏门前面。然后抓起一根栏杆,把铁门向里推开,铁门变得像私人家里的木制门一样不坚固。站在那里死去的那个人完全有能力把任何一个人解救出来,但当卡泰德拉尔看见多年来一直从侧面滑开的门现在以难以置信的方式打开时,事情却变得复杂起来了,那人静静地站在卡泰德拉尔跟前,他走的时候,把门轻轻地带上了,好像牢房里有正在熟睡的孩子们似的。所以卡泰德拉尔已经有点心智不全了,穆尔特雷的仇就永远无法报了。
  
  监狱里有个持枪抢劫犯,他是个用国产墨水和缝衣针给人文身的家伙。他在发达的肌肉和虚弱的身体上给人文上诸如:孩子的名字、穿着盛装拿着一把血淋淋干草叉的魔鬼、红玫瑰或面带愁容的天使围着“母亲”或“母亲万岁”的字样的图案,因此生活过得有滋有味。但要文出快乐天使的图案,这家伙就无能为力了。一个扒手把他父亲的像文在胸部中间,并在他父亲像的头顶上用中古式的字母写着“腐烂在地狱”,并用充满激情的黄色和红色来填充“地狱(Hell)”的首字母H。这替人文身的家伙说恺撒的皮肤可以配做文身画家“最理想的画布”,他可以给恺撒文出连“上帝都嫉妒”的文身。恺撒总是拒绝他的文身建议,但在恺撒坐牢第六年三月里一个下雪的晚上,他突然醒来,意识到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慈母般的声音在和他说话,那天是他母亲的生日。他不知道那天星期几,他早就忘了自己的生日,也懒得请监狱里的看守帮助从档案里查看。
  从来没有任何人或东西让恺撒想在自己身上留下纪念。在那个弱智的女孩走进他们的生活之前,也许会是他20年前的女朋友卡罗尔。他也曾随意想过把自以为是自己儿子的那个男孩的名字文在胸前,但还没等到去做,事情就真相大白了。在那个男孩之前,他曾和伊冯娜在东北部度过一段难忘的日子。他本来要把伊冯娜的名字刻在胸前的,可是,有一天她去上班,从此就再也没有回来。恺撒四处找了三个月都没找到,后来只好揣测,也许她已经在某处被人谋害了,并抛尸荒野,也许只有野地里的动物才晓得她身首何处。伊冯娜的确死了,她会在生命的另一端一直等着恺撒。尽管她没料到事情会是这样。伊冯娜在黑暗里坐在沙发上这样说过“你应该相信不快是永恒的”,她手上捏着已经吸到过滤嘴的烟头又补充说道:“恺撒,不快永远都不会变,而快乐却滑得让人不可信赖。快乐的面孔变化莫测,可你一旦自以为拥有了快乐,它们却都统统地化为不快了。”
  

[1] [3] [4] [5]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