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5期
昔日情人
作者:杨雪莲
恺撒把伊冯娜的尸体放在了床上,用床单和毯子盖着。早晨会有人发现她的。他站在门口,准备关灯离去,心里想其他人发现她时会看到她现在的姿势。恺撒知道以前她是个正派的女人,连一根针都不去偷,她把家收拾得很好。曾有人爱过她。但这不是人们早上可以看得出来的。
恺撒开始动手把几样东西放回原处,把放在椅子和床上的衣服挂起来,扶正了灯罩,把地面上的报纸和其他东西都捡起来。然而,当他做完这一切时,似乎做得还不够。
恺撒回到自己房间,撕了两件衬衣做抹布。从她床底一个角落开始,包括她放牙刷、梳子、化妆品和其他女士用品的桌子。他把桌子和桌面上所有东西的灰尘都擦掉之后,又把那上面的东西摆放整齐,就好像她早上起来会用它们一样。
然后恺撒开始按顺时针方向擦洗和清扫整个房间,到了半夜,他甚至连一半都还没做好,而且因为做这些事情,撕掉的衬衣全都脏了,他又回到自己房间拿了两件来。到了三点钟,他把自己的裤子也剪来做碎布。房间打扫完之后,他把一切都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就像他摆放桌子上的东西一样——餐具和食物放在冰箱旁边那张桌子上面的防鼠小盒子里,两张带框的山水招贴画挂在墙上,微微向左倾斜,他不认识的几个孩子的五张照片放在梳妆台上。这些事情做完后,恺撒从伊冯娜的壁橱里拿出一个桶和拖把。老鼠在拖把里做了个窝,他只好把它们刷掉赶走。他从浴室打来水把桶装满,又从冰箱旁边的桌子底下拿出肥皂粉放进桶里。拖完地之后,恺撒站在门口等地面变干,他听到墙里有老鼠,听见它们在壁柜里乱窜。
大约四点钟时,恺撒把整个房间都收拾好了,伊冯娜盖着东西躺在没铺好的床上。他走到门口,正要离开,却抬不起脚。除了墙里的老鼠,全世界都鸦雀无声。
恺撒跪在床边,抚摸着伊冯娜的肩膀。在一个星期二的早上,这是个上学的日子,他偶然看见父亲跪在他自己的床边,恺撒的母亲的身体就是在那张床上慢慢地变冷。他的父亲在哭泣,当恺撒走到他跟前时,他父亲紧紧地抱住他,让他几乎透不过气来。恺撒的弟弟说要叫其他人来,但他们的父亲说:“不,不,再等一分钟,再等一分钟。”仿佛再多一分钟上帝就会重新考虑,把他妻子送回来。恺撒也说过:“对,再等一分钟。”这是明摆着的事实——他弟弟说道。
恺撒把床套换了,又把伊冯娜的衣服脱下来。他拿来她的一口大锅,从浴室打来温水把锅装满,并往水里倒入他自己的从未用过的古龙香水,他还在她梳妆台旁一个角落里找到一个破旧的盒子,里面是珠状沐浴油。这些珠子无法溶解,他只好用手把它们捻碎。他为她洗澡,并把她的嘴擦洗干净。恺撒从壁橱里找来一件绿色连衣裙,又从梳妆台里找来内衣和袜子,并替她穿上,还在她胸前的裙子上别了个赭色的多彩浮雕宝石。恺撒给伊冯娜梳了头,并为她清理了头发,又用剩下的古龙香水喷在上面,再用条状发夹把头发夹起来,恺撒把她的头放在枕头中间,枕芯上套的是他的干净枕套。他没给她穿鞋,也没给她盖什么东西,只是让她躺在铺好的床上。这个死了女人的房间是恺撒一生中那个时候能打扫得最干净、装扮得最漂亮的房间。早晨六点之后,周围亮了起来,小鸟也开始歌唱了。恺撒把天花板上的灯关掉,又把台灯熄掉,他抓住开关的链绳,等候着新的一天的开始。
恺撒打开他几个小时前清洁过的窗户,立刻有一阵微风扑面而来。他迎风伸出一只手,享受这股清凉,恺撒意识到一件事:他不再年轻。
恺撒坐在自己的床上,一支又一支地抽烟。在发现伊冯娜死前,他曾想过到巴尔的摩去居住,和他很久以前认识的一个犯罪团伙联系。难道那不是符合调戏儿童的人做的吗?现在,他只知道在剩下的日子里他不想再洗盘子、抹桌子了。九点半左右,恺撒几乎把自己所有的东西和伊冯娜房间里的两袋垃圾放在厨房的垃圾箱里。然后,他敲了敲住在隔壁的那个女人的房间门,来开门的是她的儿子,恺撒要找的是他妈妈。他把在伊冯娜房间里发现的一百四十七美元送给了她,同时给她的还有他的收音机和小型黑白电视机。他告诉她说最近她可以顺道去拜访一下伊冯娜,还说,以后他会来看她的,这也许是他成年后说过的最宛转的谎言了。
在恺撒离开这个养兔场般房间的路上,西蒙叫住了他:“年轻人,很快就会回来吧?”他问。恺撒点点头。“这样的话,你就给我带瓶朗姆酒回来,我今天早上闻到这个酒的味道就醒了。”恺撒点点头。“昨晚在伊冯娜那里的是你吗?”西蒙从床边的保险箱顶上拿钱时问道。“嘿,真是非常美妙的派对?”恺撒什么也没说。西蒙把钱给助手,她递给恺撒十美元二十五美分。“要精确到一分钱,”西蒙说,“回来时再给你点小费。”“我去的时间不会长的。”恺撒答道。西蒙一定意识到那是个谎言了,因为恺撒一出门他就用最甜美的嗓音说:“我会一直等着的。”
恺撒走到了光天化日之下。除了找个合法的途径把伊冯娜葬礼的钱支付了以外,他不知道自己将会去做什么。特区政府的公务员会把她带走的,在他们把她送进墓地之前,他得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她、认领她。恺撒把钱放进口袋里,低头看着握在手掌里的二十五美分。这枚银币挺旧了,是1967年制造的,不过还是有足够的光泽。它还是挺受人们青睐的。他顺着大楼前面的台阶小心走下来,站到了人行道上。世人在忙碌着自己的事情,恺撒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是属于这个世界的,这就像一个脸上重重地挨了一拳之后,暂时被击昏的人突然醒来一样。左边一条是第9大街,剩下的一条是N大街,无沾成胎天主教堂在第8大街,银行在第7大街的拐角处。恺撒轻轻地抛着硬币。在他右边是第10大街,沿着第10大街有许多商店,还有亚伯拉罕·林肯临终前住过的房子,以及所有白人心爱的纪念碑。沿着第10大街向前走,先前与第11大街和Q大街一个街区的地方是High商店,当恺撒还是小孩时,那里一品脱草莓香草冰激凌要卖二十五美分。第10大街往后走就是法国大街,那儿有一座两层楼的房子,一进门就有他妈妈的假发和一英尺长的黑色陶瓷小狗出售,结婚第三年时他妈妈给他爸爸买了一只小狗。这只小狗三十五年来每个工作日都耐心地等着恺撒父亲下班回家。这个难忘的事实……再等一分钟。他抓住二十五美分的分币,啪的一声放在手背上。他已经拿定主意,如果是乔治·华盛顿的侧面像意味着朝第10大街走去,这也是他拿出硬币所要做的事情。
在第10大街和N大街交汇的拐角处,恺撒停住了,他把二十五美分的分币拿出来。第10大街往后走是林肯临终前住过的房子,往前走是儿时的房子,那只小狗还一直在那里等着他父亲。拐角处有一个女孩正在摆弄她的自行车,她把纸牌放在车轮制动棒上,检查轮胎。恺撒掷二十五美分的分币时,她看到了。恺撒失了手,分币掉在了地上,他决定这次不算数。这个小女孩以前见过她姑姑用六枚硬币玩杂耍,先是掷一枚热热身,接着三枚一起掷,最后六个一起玩。那真是一场非常棒的表演。姑姑把那六枚硬币给小女孩看过——它们都是又旧又重的面值一美元的银币,这么大的东西,现在不再有人铸造了。这个小女孩认为她以前见过的那场戏现在又要重演了。恺撒抛出了那二十五美分的分币,小女孩屏住呼吸,恺撒也一样,分币升到最高点后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