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5期
昔日情人
作者:杨雪莲
第三天,雪就停了。奇怪的是,暴风雪后寒变成了雪后热,两英尺厚的积雪才三天就全融化了。这个给人文身的家伙,是那个“正当防卫者”的好朋友,在4月下旬告诉恺撒,他没有按照吩咐去照顾自己,发生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过错。“天气转暖对你文身处的感染也是雪上加霜。”3月3日晚上,也就是文身后的第五天,恺撒的左臂疼痛使他在半夜就醒来了,他再也难以入睡,只好坐在床沿上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他发觉“母亲万岁”单词中字母e的地方都起了水泡,就像被人用火柴烧过的一样。
他就去找那替人文身的家伙。那家伙先是叫他不要担心,然后用火柴把放在调羹里不知名的过氧化物热了热,轻轻地涂在字母e的地方。没过两天,字母e似乎要化开了,每个e都在文身底部化成很难看的一堆。一周后,受感染的e字母开始影响到其他字母了,恺撒手臂一动就很痛。他只好去医院,医生们给他开了阿司匹林,并在感染处贴了护创胶布。第二天,他没有得到医生的许可就回来了。
恺撒在华盛顿特区总医院呆了四天,其中有两天时间,他的全身都不能动弹。这是他三年多前出庭以来第一次回华盛顿。在他出院的那天,一位护士向他吐露说他离死神不远了。最后,感染还是好了,但文身图案除了字母o和r之外,几乎所剩无几了,它们全都面目全非,几乎认不出是英语字母了。那些玫瑰看起来更像是一团红烂泥。他回到监狱后,替他文身的那家伙提出要退还烟和钱,但恺撒一直没给他回音,这让那家伙感到恺撒可能会从背后突然报复他。恺撒的文身情况和他的遭遇带来了很坏的广告效应,不久再也没有人找那家伙文身了。
因为手臂和肩膀里的某些组织坏死,只要气温超过35度,恺撒就无法把手臂抬起来。他从不树敌,但也不会把自己的衰弱告诉任何人。接下来的几个月,知道自己比文身前脆弱多了,他尽量躲开别人。只有一个人在牢房里,并且也没有人在对面看时,他才会活动活动手臂。但是到了11月份,他终于明白自己不可能再恢复如初了。他竭力欺压沃森·雷尼,他要装着他和过去没什么两样的假象。同时,他尽量多和卡泰德拉尔呆在一起。
然而,卡泰德拉尔杀害的那个人出现得越发频繁了。那个被害人从来都不说话,他是个年轻的单身汉,过去就住在卡泰德拉尔隔壁。他只是开了卡泰德拉尔牢房的门走进去,然后把牢房当自己的家一样开始忙碌,把只有卡泰德拉尔才能看得见的墙上的照片扶正,把煤气关小,试一试洗澡水的温度以确认水不是太热,给孩子盖好被子使其安睡等。卡泰德拉尔在一旁呆呆地看着。
12月中旬的一天,这离恺撒获得自由还有六个月,他到卡泰德拉尔的牢房去。看见他的朋友坐在下铺,两手紧紧抱住膝盖。他还没进牢房,卡泰德拉尔就说:“恺撒,你告诉我,上帝为什么那么愚蠢,竟会造些蚊子。我的意思是,这些该死的东西有什么好的?它能有什么用?”恺撒大笑起来,认为他是在开玩笑。正要开口讲点什么,这时卡泰德拉尔异常严肃地盯着他说:“我们需要的是一个新的上帝。有人知道他妈的旧上帝在忙什么。”卡泰德拉尔脸上还是一脸严肃,他转过来盯着他对面的那堵墙继续说:“为什么要造蝙蝠?我是说,的确,它们吃虫子,但当初为什么要造那些虫子呢?明白我的意思吗?制造问题,然后制造解决问题的办法。然后再制造第二个问题。上帝啊上帝!”恺撒去卡泰德拉尔的牢房的次数开始慢慢减少了。这样的事情他以前看见多次了。这种精神问题已经是无论付出多大的关爱也无法救治了。有时还会使一个想关爱他的人望而却步。“还有蟑螂,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不要制造蟑螂。它们有何用?恺撒?我跟你说,我们需要一个新的上帝,我现在就要投出我的票。什么蟑螂啦,老鼠啦,床虱等等,统统死光。那个星期上帝准他妈的发疯了。除了造人和某些动物外,其余六天的时间都白白浪费了。然后在第七天联欢,像是给了我们莫大的恩赐。精神这混账东西。还有,别忘了你所有的鸽子和松鼠,真的。”
1月下旬,他们把卡泰德拉尔带去了某个地方,一个星期后又把他给带了回来。二月份他又继续开始了争取新上帝运动,这样的事情就像例行公事一样,开始了就会继续下去,直到恺撒离开:卡泰德拉尔一直被带走再带回来。他们认定卡泰德拉尔对自己是个威胁时,把他带到另一个地方,又过了一段时间又把他带回来,当卡泰德拉尔又开始争取新上帝的运动时再把他带走。
恺撒现在只能尽力靠比第一年来罗顿监狱时小得多的名声顺利坚持到底了。他只能指望自己已经在那些有着较好声誉、手臂功能又健全的人当中充分树立起友善的形象。
4月上旬,他收到了律师寄来的一个很大的马拉尼纸信封。律师的来信很简短。信上写道:“我没告诉他们你现在在何处。”“他们也许已经从某人那里获悉我是你的律师。多保重。”在密封的信封里还有另外两封分开的信,这是他弟弟和妹妹写来的。两封信都是寄给“我的哥哥,恺撒”。关系破裂后还能再重圆,恺撒一个星期前还常常这样想,现在他收到弟、妹的来信了。他期待着关于父亲死亡的通知,但基本没人提及父亲的消息。恺撒弟弟的信有五页纸,讲述了恺撒离开家后所发生的一切。信的最后说“也许我本应该是个更好的弟弟”。信里还夹有三张照片,一张是他弟弟和他新娘在结婚那天的照片,一张是他的妹妹和妹夫,和他们的两个孩子的照片,那女孩大约四岁,男孩大约两岁。第三张照片是一个女孩坐在沙发上,旁边有个男孩坐在恺撒父亲的大腿上,饶有兴趣地向左边看,似乎那边还有比请人给他拍照更重要的事情。恺撒看着他父亲的照片——一个已经开始变老的男人。他妹妹的信比律师写得还短:“给我写信,或给我打由受话人付费的电话。希望你一切都称心如意,亲爱的。即便你在地球的另一边,也要给我打电话。你每走近我一寸,我就会向你靠近一丈。”
读完信时,恺撒与弟妹联系的愿望还很迫切,但两个星期后,他把信和照片撕成碎片扔了。这样做后他反而感到很高兴,不到半年,当他摇摇晃晃地从他妹妹的小车里走下来时,他觉得很受伤很迷茫。那个女孩和男孩会坐在车子的后座上,女孩身穿红色连衣裙,脚穿黑色鞋子;男孩穿蓝裤子,T恤衫前面有一幅卡通画。这男孩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但女孩却在说“舅舅,晚安”。那晚她一直这样不停地叫他。
恺撒出狱后,以前一个名叫隧道末端之光的犯罪团伙,帮他搞到了一个房间,并安排他在F大街一家餐馆里洗盘子、抹桌子。这房间位于西北部N街900单元中间一座三层楼的楼房里。白人住在里面的那些时候,这座楼每层有两套带有八个房间左右的套房。现在一楼的房间已经不住人了,常年来一直锁着。另外两层楼的每个大套房已经被分成五个部分出租,按照面积的大小和房间的朝向不同,每星期的租金为二十到三十美元不等。恺撒的房间小,每星期的租金是二十美元。房间只有他在罗顿监狱坐牢时的那间牢房一半大。对于这间曾经豪华但现在却乱糟糟的房子,他想到了一个词“养兔场”。住在每个分隔开的房间里的人共用两个卫生间,一个大小还不错的厨房,这个地方很不起眼,又肮脏,再加上只有五十瓦的灯泡,许多电器要么很旧,要么靠不住,要么两者兼而有之。恺撒狭小的房间位于前部,面朝N大街。他旁边的大厅里是另外两个房间,他隔壁的那间住着一位母亲和她的两个孩子。直到他在那里住了三个星期后才知道大厅那边的另一间里住的是伊冯娜·米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