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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奥多尔神甫词典

作者:鲍拉·乔西奇




  [塞尔维亚]鲍拉·乔西奇作
  戴骢译
  
  鲍拉·乔西奇(Bora Cosic)是塞尔维亚小说家、散文家、随笔作家,生于1932年,一生都从事一部家庭史诗的写作,其起首为两篇小小说《我的家庭在世界革命中的作用》和《为什么而斗争》,其结尾为大型随笔《流放犯们》,完成于他寓居柏林之后。他执著地研究、思考、描述、揶揄、推崇家庭制度,并大胆肯定了他自己的家庭。
  乔西奇对塞尔维亚—克罗地亚语及其繁杂的方言土语卓有研究,堪称大家。他潜心钻研生活在巴尔干·半岛城市和乡村中的祖辈们的文化。他的祖辈有塞尔维亚人、克罗地亚人、斯拉夫人、日耳曼人,他们组成一个多民族的家庭,在长达几个世纪的漫长时光里,在战时及和平时期,环绕着正教、天主教、伊斯兰教之间的宗教差异,形成了爱恨交织的错综复杂的家庭矛盾,正是这种难解的矛盾,迫使乔西奇最终选择了流寓德国。
  乔西奇能够地哲理散文、抒情散文、日记、诗歌、戏剧融于一炉,成就一部完整的作品,在这方面堪称大家。其代表作《导师们》即由诗歌、散文和剧本构成,下面翻译介绍的即为该书的第一部。
  鲍拉·乔西奇曾多次获得南斯拉夫文学奖及国际文学奖。
  译者
  
  辞序
  ——辞典引言
  
  安德烈·比托夫俄国散文家、随笔作家(1937—),国际ПЕН俱乐部副主席,曾于1992年和1996年两度获得俄罗斯联邦文学奖。
  读者读者也是最隐秘的作家。其实何苦当作家,远不如把文学留给自己独赏的好。博尔赫斯和纳博科夫的世界声誉非他们始料所及,于一夜之间竟成了尽人皆知的名人。他们两人都是——读者,而且从不讳言这一点。
  还在不久前,同时代人认为帕斯卡或指十七世纪中叶法国数学家、物理学家、宗教哲学家和散文大师帕斯卡。或者罗札诺夫俄罗斯作家(1856—1919)。反对基督教的禁欲主义,提倡一种自然主义的关于两性的生育的宗教。十月革命后,入莫斯科一座隐修院,在贫困中死去。将他们的心曲袒露于世是有失体统的。
  古时,人们称作家为文抄公。抄谁的?
  作家作家是把不可说或者不能说的形诸笔墨的人。
  作家们作家们在作家心目中是这样区分的:听说过和没有听说过的;读过他作品和没有读过他作品的;喜欢和不喜欢的。
  至于喜欢的,就不再区分了,喜欢就得了。
  可随即又会加以区分,分为你与之有交往和没有交往的。大家都说,不必去结识作家,读他的作品就足够了。然而你本人在文学圈内待久了便会破坏这条准则,对作家们论资排辈,按谁比你先入山门和后入山门来加以区分。
  凡是好的作家都比你先入山门,这并非名人崇拜,而是条件决定的。比方说,我无论与左琴科还是曼杰尔斯塔姆都未曾相识——我纵有情,他们却未及还我以情,——不过这并不妨碍我爱他们。
  爱爱在俄语中是个用得最滥的动词。我们对冰淇淋或者小蛋糕也说爱或者不爱。把不爱两字用之于这类吃食,其声音不知怎的更加铿锵,一无商量的余地。可我们把爱或者不爱用之于作家身上,则取男女之爱的那层意思了。
  准则你与某个作家有私交,且产生好感在前,读他作品在后,就不会遵守准则了。要是你同他一见如故,那么你对这位作家的评价便会高得过头。你这是自我扩张!我们爱取水涨船高之法。
  第一次我是在1967年第一次如此爱上一位作家的,他叫格朗特·马特沃相。
  最后一次我最后一次这样爱上的作家是鲍拉·乔西奇。他是个十分和蔼可亲的人——也就是说,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然而书竟写得那么好,没料到!
  惊诧此种惊诧实际上是恃才傲物的一种表现。有人说过,恃才傲物有什么不好?我正是感到惊诧才阅读本书。惊诧战胜了我们明显的怀疑与偏见。并非每个作家都有本书作者的功力。
  阅读阅读乃是读者与作家间的斗争。如果作家赢得胜利……
  起初起初想:这里边有什么特别的?之后……之后是始料不及!处处令人惊诧。新颖。清新。再之后呢……始终始此!
  文抄公文抄公就是真正的作家。我读了“字母表式经典作品出版社”出版的《我的家庭在世界革命中的作用》一书,深为惊诧,在鲍拉·乔西奇之前,竟然没有人想到可以如此抄写成一本书!抄写尽人皆知的事物。也就是说抄写生活。
  生活原来生活不但难以描绘,而且还从未被描绘过。
  “字母表式经典作品出版社”应当夸这家出版社。字母表就是把字母依次排列出来。谁也不会怀疑在А之后是Б,而不是Ш。
  半个世纪前,我们在列宁格勒拿我们的第一个作家,我们中间第一个出息成作家的维克托·戈里亚夫金逗乐,取笑他之能够最先成为作家,无非是因为他的名字的字母在戈麦尔戈里亚夫金名字的字母之前。此后不久,在“字母表式经典作品出版社”的图书架上,两人的名字终于按字母表的字序并列在一起了。按俄语字母表,维克托的第一个字母列第三,戈麦尔的第一个字母列第四,故有此说。下文乔西奇的第一个字母为Ч。我这是在Ч部读到乔西奇的作品时记起了这事。
  契诃夫——乔西奇两人都是名副其实的文抄公。抄如今存在的,不抄过去有过的。他们不是等而下之的作家。
  抄写抄写乃是追述。追述乃是开列清单。开列清单——乃是辞序。
  开列清单有时会发现一一加以清点——这是描写世界的唯一办法。除《圣经》外,受人敬重的只有辞典和百科全书。就这方面而言,达里和是两位伟大的文抄公。
  不过不过,在小说中也可遇到抄得成功的篇章。比方说吧,《巨人传》中什么脏东西没有列出!甚至夜壶也没漏掉。再比方说吧,鲁滨孙·克鲁索从那条沉船上,什么有用的没有搬下来!菲茨杰拉德为他在《伟大的盖茨比》中开出的客人名单而感到自豪,令纳博科夫洋洋自得的则是洛丽塔那个班级的女生名单。
  后现代主义者后现代主义者举步维艰,因为他们是先行者。在普希金的《叶甫盖尼·奥涅金》和果戈理的《死魂灵》中也可见到不俗的清单。
  但是!鲁滨逊要是光靠其窃物清单,要是没有在袋子里抖出一粒麦种,要是没有山羊和礼拜五,他就活不下来。至于他怎么种麦,怎么饲养山羊,怎么教化礼拜五,那就要作家去操心了。
  鲍拉·乔西奇他善于他清单的开列从适当的、出乎意外的方法转化为叙述的方法,也就是说转化为历史。
  历史因其间存在我们的作用和位置,故曰历史。
  南斯拉夫这是一个起初不曾有过,后又不复存在的国家。
  安德烈·比托夫
  2003年11月3日
  
  教堂我和我的先祖都供职于教堂,有的服务得好,有的服务得差,一切都取决于同我们一起生活的家人。亚当于1964年进入教堂供职,不久故世。这座教堂在西米昂主持堂政期间,于1635、1678和1681年三度毁于大火。阿基姆于1693年予以重建,成了一座全新的教堂,结果又于1771年毁于先祖父克里门特供职该教堂期间,先祖父又尽其所能,将其修复,先严阿勃拉姆又加建了些许,至于这座教堂现在的面目,列位可亲自去看。
  我我即是我,独此一家,别无分出。我名叫特奥多尔·乌斯科科维奇,领受神甫职,年三十,娶安娜·乌科维奇为妻,尚无子息。我是已故阿勃拉姆之子,阿勃拉姆是克里门特之子,克里门特是萨瓦之子,萨瓦是阿基姆之子,阿基姆是西米昂之子,西米昂是约瑟夫之子,而约瑟夫为亚当所生。亚当约于1600年迁至格伦特,开始种植葡萄,一边伐木,一边供职教堂,并以此传家。我))我是何许样人,只有我自己知道,只有我敢于向自己讲述。内心岂能外露。守口如瓶,深藏于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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