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与人性相关的五个事件

作者:[澳大利亚]弗兰克·穆尔豪斯 作 徐 凯 译




  弗兰克·穆尔豪斯(Frank Moorhouse,1938— ),澳大利亚小说家、记者、电影剧本作家,出生于新南威尔士州的南海岸,从小渴望成为作家,广泛阅读了司各特、笛福、丁尼生、惠特曼、劳森等人的作品。技校毕业后,他到悉尼的《每日电讯报》做见习记者。此后在一些乡村小报社工作,1963年返回悉尼,先后做过《澳大利亚工人报》和《城市喉舌》等报纸的编辑,1957年在澳大利亚著名文学杂志《南风》上发表第一篇短篇小说,1969年第一个短篇小说集《徒劳无益及其他动物》(Futility and Other Animals)问世,上世纪七十年代成为专业作家。2001年,他的长篇小说《黑暗的宫殿》(Dark Palace) 获得澳大利亚最高文学奖迈尔斯·弗兰克林奖。
  穆尔豪斯著有3部长篇小说、9个短篇小说集,主编3部小说选集,并根据自己的小说改编了多部电影。他的三部长篇小说为《四十与十七》(Forty-Seventeen, 1988)、《盛大的日子》(Grand Days, 1993)和《黑暗的宫殿》(Dark Palace,2000),分别获澳大利亚文学协会金奖、南澳节日奖和迈尔斯·弗兰克林奖。虽然穆尔豪斯的每部长篇小说都获奖而且引起评论界的热烈关注,但他还是以撰写短篇小说为主,主要作品有《徒劳无益及其他动物》、《美国佬,胆小鬼》(The Americans, Baby, 1972)、《电的经历》(The Electrical Experience,1974)、《城市会议》(Conference-ville,1976)、《神话和传奇》(Tales of Mystery and Romance,1977)、《永远神秘的家庭及其他秘密》(The Everlasting Secret Family and Other Secrets,1980)、《房内服务》(Room Service, 1985)、《短篇小说选集, 1982》(Selected Stories, 1982)、《夜场演出》(Lateshows, 1990)。
  穆尔豪斯以摹写日常琐事和普通人的生活见长,着力勾画重大的政治事件和社会变化在普通人身上的投影。他的作品反映出上世纪六十至七十年代澳大利亚知识分子的内心焦虑,表现美国在经济和文化上对澳大利亚的社会和文化生活所产生的巨大影响。穆尔豪斯是新派小说家中的扛鼎人物,1972年与青年作家迈克尔·怀尔丁共同创办《故事小报》杂志,扶植新派文学。他的小说大胆地闯入六十年代文学的禁区,对性关系毫无顾忌,赤裸裸地加以表现。同其他新派小说家一样,穆尔豪斯刻意追求叙述方式、叙述角度方面的创新,苦心经营表现技巧上的“间断叙述”(discontinuous narrative),并由此蜚声文坛。
  这里介绍的短篇小说《与人性相关的五个事件》译自短篇小说集《美国佬,胆小鬼》,是“间断叙述”的一个典型代表。所叙五个事件中,人物和事件在故事情节上各自独立,但安排有某种联系,看似色色不同,实则潜脉相通。小说通过对生存、死亡、性、幸福等问题的追问和思考,写出了年届中年的男主人公内心的焦虑和空虚。
  译者
  
  无生命的皮肤事件
  
  “我在腐烂,”她说。
  “哦, 路易丝,真的……”考克波恩咧着嘴耐心地对她笑笑。
  “我是说真的。我在腐烂。”
  她的发型得体而又时髦。她的宽松的裤子很合身,面料柔软,灰白的颜色一点也不显得张扬。脚上的鞋子也很考究。她单膝跪在椅子上,站在那里,头转过去不看他,而盯着外面黑漆漆的巷道看。
  “活着不会给我带来任何好处,”她说,语气十分平淡。“这就是我腐烂的原因。”她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头也不回,把杯子递给他,“请帮我倒满。”他站起身来给她倒了一杯苏格兰威士忌,用钳子送过来,因为杯子里加了许多冰。但是喝到下一杯的时候他就不再费事用钳子了。他拉过她的手吻了吻。
  “我们都在腐烂,”他猜道。
  “但是我感觉到了,——而且不应该那么快……完全是因为我对生活厌倦透了。”
  他们晚餐回来已经一个小时了,在这一个小时里她用种种不同的方式表达了同一个意思,尽管在餐桌上只字没提腐烂这事。在吃晚饭时她还是兴高采烈的。喝完酒后就都来了。他会不断地告诉她,她的外表以及她的活力证明她的话是错的——尽管她已经快四十了,她的身材和面色就像二十岁时一样,这都得益于她那恰到好处的个性。
  他这可不是恭维话。是她的性感和通体洋溢的令人沉醉的魅力让他请她共进晚餐,然后把他引到了她的公寓里。他不希望她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被她的自我攻击和抑郁给毁了。
  “你对自己的攻击都快把我搞烦了,”他微笑着说。
  她把眼光从窗户那边转过来,“不好意思,我都变成一个让人厌烦的人了。”这句话显然刺痛了她。“一位女士可以是个骗子、满口谎言,是一个婊子,但她绝不能让人厌烦。”
  她吻吻他。他握住了她的手。
  他感受到了事态的发展,而且相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于是说:“我们上床吧!”
  “好吧,为什么不呢!”
   “为什么不呢!”他用两只精神之手接住了大衣。
  “我让你感到缺乏热情吗?”
  “没有——我不是针对你的——你是一个小可爱,超级帅哥,能把人迷死。”她微笑着说,带着歉意。“我只是心情不好。”
  她把头靠在他的头上。“我老实告诉你,”她说,“我没指望了。”
  他吻了她的双唇。她嘴唇并不丰满,那个吻也不丰硕。她的嘴没有张得很开,但似乎并不是出于拒绝,更可能是缺乏热情。这不是一个强吻,她靠紧他把吻接住。
  他们各自脱去自己的衣服,都不作声。她递给他一个上衣挂。在他更充满激情的日子里,他想,他会把衣服随手扔在地上,然后就地躺下。那些迫不及待地寻求床笫之欢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他近年来的类似经历却少得可怜——他的婚姻就足够了。自从两年,或接近三年前他和另外一个女人好上以后,情况就一直这样。现在是露易丝,当然也不会急吼吼地上床。
  脱了衣服,她的身体显得非常结实。他一丝不挂地站着,她随手拉过一件家常便服披在身上。
  “上床去,”她说,“我去把妆卸了。”
  “好的。”他钻进了收拾得干净整齐的床上。她走出了房间,他听到她在厨房里倒水的声音。她给他端来一杯饮料。
  “边等边喝。”
  “这种等待实在是吊人胃口。”
  “我乐意——对我来说,这事让人烦。”
  她打开了一盏床头灯,把主灯关了。她坐在梳妆台边,说道,“你要看到一个真正腐烂的我。”至少现在她是说着玩的。他看着她用克里内克丝面巾纸擦去面霜和收敛剂——他妻子也这么做。她一边做一边小口地抿水喝。
  “还是那句话,”他说,“你给自己的新闻报道很糟糕。”
  她梳着自己的头发。
  接着,她从梳妆台前站起身来无精打采地笑了笑。妆被卸掉了,脸上重点突出的地方也没有了,整张脸显得非常平静。脸上自然的肤色和结构显得十分柔和。
  她脱下家常便服,上床到他身边躺下来,钻到他怀里。
  她很紧张。
  即便是喝过酒了。即便在他们这个年龄——她的年龄——她还是紧张。她的亲吻带着勉强的热情。
  当他们的身体开始充分接触以后,他意识到她的身体湿漉漉、黏糊糊的。他的手指在她的身上向下移,但是却遭到冷淡的反抗。他停住了,把手搭在她的腰上。感觉到自己也变得紧张起来。
  她的皮肤毫无生气。
  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在房间那微暗的灯光中他似乎被冻僵了。厨房里传来冰箱哔哔啵啵的声音。她的皮肤就像青蛙的一样,他想,一只青蛙。毫无生气的皮肤。它发出陈腐的香味,企图给身体增加几分人造的吸引力。他以前从未摸到过这样的皮肤。她那强装出来的热情现在暴露无余,她陷入了一种性冷漠,一动不动地躺在他的怀里。她挪到他下边嘀咕说,“快点,”还加了一句,“我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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