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飘浮的云

作者:〔柬埔寨〕殷洛特/作 王忠田/译




  妈妈好像对我生气了:
  “沃丽娅!你太想自己高兴了!妈妈爸爸还需要你帮忙呢!”
  我回答说:
  “妈妈!帮什么忙呀!我不知道在这里怎么过下去,我想去金边,也许会碰见朋友找个工作。妈妈还记得吗?在难民营时您让我努力学习。我也懂一些英语,我想去试试。在蒙哥比里让我和谁去说英语呢?”
  妈妈好像没有办法了,便说道:
  “如果住不下去了,去就去吧!就算去到大伯家玩玩儿吧。如果想住在他那里,就住下吧!”
  我的性格就是这样。妈妈的话符合我的心意了,我便用在难民营学来的有点西方式又有点泰国式的语言说道:
  “妈妈真是爱女儿!现代人爱孩子,是不会抱着孩子让他成为傻子的。”
  妈妈瞪了我一眼,然后笑了。我站起来用手抚摸一下坐在旁边的弟弟的头,然后走进我的房间,以便准备一些去金边的东西。我知道,妈妈正在用满意的目光看着我。
  
  六
  
  我来到了金边市。我见到的这个城市小、旧、狭窄、气味不好、人多、交通没有秩序。我怜爱这个城市,大概由于我天生是一个高棉人的原因吧。
  大伯家的房子很窄小。虽然大伯对我和拉哥的到来感到高兴,但我心里很烦。我心里害怕,不敢到房子外面去。但是实在太郁闷了,在我到金边后的第二个星期天的下午,我决定约拉哥到新市场去玩。我对拉哥说:
  “拉哥!走,我们到新市场去玩吧!”
  “怎么去?”拉哥问。
  “每人租一辆出租摩托车去呀。”我顶撞他。
  “去就去吧!”拉哥好像不耐烦地说。
  我们叫了两辆出租摩托车,告诉他们带我们去看金边市。我看到了大大的房屋和一些娱乐场所,看上去像曼谷一样。然后我们让摩托车司机带我们进了新市场。在进入新市场后,我盯着看金饰和珠宝柜台,那里充满了泰国产品。我想,泰国在哪里都能获得利润。在失去了从难民身上获取的好处之后,他们还能从金边人身上再获得利润。正这样想着,我回头去看一个小书摊,突然看见本勒(我在难民营的朋友)正在专心地看报纸。我悄悄地走到本勒身后,吓他一跳:
  “嘿!本勒干什么呢?”
  本勒吓得像被人抛出去一样:
  “啊!沃丽娅,你是鬼还是人?”
  “是鬼!”我重复着。
  我们两个人高兴地大笑起来。拉哥站在旁边眨着眼睛看我们。拉哥没有去难民营,他一直在蒙哥比里和红色高棉在一起。
  我趁机又问本勒:
  “本勒,你跟别人学做什么了吗?”
  本勒苦着脸回答说:
  “沃丽娅啊!在金边不像在塞图呀。在塞图的时候,我们想学习什么都能够实现,而在金边,学习要钱,工作要钱,而且人家以集团和党派为标准。”
  听到这句话,我似乎很灰心,但还不相信本勒所说的话,又接着问道:
  “本勒,你见到我们的同伴了吗?”
  “怎么没见到!我们的同伴全都一样没有希望。有些人说,如果能够回到难民营去,他就会回去。”
  听本勒这样说,我更没有希望了。因为怕拉哥等得时间太久,我只是说道:
  “好了,本勒!我先告辞了,代我问候咱们的同伴们。我希望,以后我们能够再见面。”
  我和拉哥叫了摩托车回到大伯家里。
  
  七
  
  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我一直把自己看成是一个乐观主义者。在新市场见过本勒后,我的愿望像盐溶进水里一样破灭了。我开始烦恼,不再想说话。我没有吃晚饭,就进屋里去睡觉了。
  拉哥好像有些担心。早晨,拉哥一大早就来见我约我。
  “沃丽娅!今天中午我带你去大伯家旁边的一家小饭馆去吃饭,我请客。”拉哥讨好我说。
  “我不饿,拉哥。”我回答。
  “不管饿不饿,哥哥叫你了,就得去!”拉哥打断我的话。
  我没有答复拉哥,便走进房间里去了。
  11点30分,拉哥来叫我。我没有拒绝,就跟着他走了。
  我们走进饭店,选择了一张靠墙的桌子。我们点了两个菜、一个汤和一份炒饭。我们边吃边谈。拉哥说:
  “沃丽娅!我想,我们不应该在大伯家住下去了。这里的气氛很复杂,我想不明白。我认为,我们需要很多时间来找工作。”
  “我知道了,但是我不知道去住在哪儿。”我愁眉苦脸地对拉哥说。
  “我有一个养母,住在去磅士卑市的公路旁边的格尔村,离金边市不远。这个村子在田野里,风景很美,我想你会满意的。我的养母现在在联合国维和部队的营地前面做买卖,你可以先帮助她卖东西,等我们再找别的门路。”拉哥解释说。
  我有些喜欢,便说道:
  “如果有这样的出路,我很高兴!到哪儿去都行,只要别把我送进螃蟹洞里去。”
  拉哥假装生气地用筷子打了我一下,然后说道:
  “如果你同意了,今天晚上我们就向大伯告辞,明天我们就出发去格尔村。”
  在大伯家的最后一个夜晚我想了很多。在金边远离妈妈爸爸的日子里,我看到了贫穷、失业,看到了可怜的乞丐,然后想到了自己的未来。我的意识似乎告诉我,我的梦想脱离现实。我退一步想,与拉哥的养母一起做一段时间的生意,也是一个出路,因为格尔村离金边市不远,来往方便。想到这里,我转变思路,去倾听金边市夜间的声音,仍然有汽车、摩托车的声音,偶尔听到劈里啪啦的打枪声,令人头皮发炸。我慢慢地睡着了。
  
  八
  
  我们清早起来,向大伯告别后,租了两辆摩托车去格尔村。坐在摩托车上,我注意观察着行人和道路旁边的风景,有田野和高大挺拔的糖棕树。我非常喜欢这样的景色。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我看见拉哥坐的摩托车减速靠向右边。我转头看见一个歪歪斜斜似乎要倒下的门框,有一块牌子写着模模糊糊的字:格尔村委员会。
  拉哥指挥摩托车沿着垫高的道路进入村子,摩托车弯来拐去,到了村子最后边一座房顶盖着茅草、梯子只有三个格的高脚屋。我看到一位五十来岁剃着光头穿着农民服装的妇女
  柬埔寨老年妇女在丈夫去世后便剃成光头。
  ,她热情地对拉哥说:
  “阿拉!我等很久了也不见你来!”
  “妈呀!我忙着找工作,但是找不到……”
  那时,她回头看见了我。我抬手合十:
  “大婶,您好!”
  “神仙保佑!”她合十答礼。
  拉哥趁机告诉他的养母说:
  “妈!这是我的堂妹沃丽娅,她刚从塞图回到蒙哥比里。她来金边找工作,但是没找到。我想让她暂时和妈住在一起,妈觉得怎么样?”
  “哦!我能说什么呢!既然你提出要求了,还能让她住到哪儿去呢?而且如果能够帮助我在联合国部队营地前面卖东西,我就更高兴了。”
  我观察到她好像心地善良,便趁机说道:
  “谢谢大婶允许我住下来。大婶让我做什么,只要我能做的,我全都可以做!”
  “哦!大婶也把你当作继阿拉之后的养女吧。”
  我激动地回答说:
  “妈这么宠爱我,我更高兴了。”
  我开始叫她“妈”了。拉哥和我们一起玩了一个星期,让我和他的养母亲近了,便返回了蒙哥比里。
  
  九
  
  我在格尔村已经一个月了。我并不喜欢这个村子,人们的生活大多坚持老习惯。老年人喜欢挑剔。我的养母也和村里人类似(据我观察)。最初,我的商品卖不出去,只能看着别人卖。旁边卖东西的人只要见到联合国人员走出营房,便争着叫喊:
  “到这儿来!到这儿来!”
  我根本张不开嘴喊,养母总是责备我:
  “为什么不跟别人一块喊?”
  “不知道怎么喊。”
  养母对我皱着眉头。有时候也有联合国人员来和我说话。有个外国人会说一点点高棉语,我可以听懂一些。有些联合国人员尊重妇女,而有些出来就叫喊:
  “Sleep!Sleep!
  意为“睡觉!睡觉!”
  ”
  “真是胡说八道。”我心里想,因为我能听懂这句英语。
  他们反复说这句话。我假装走去拿冰块。联合国人员便转过去和我旁边卖东西的人说话。每天在做生意的时候,我都想了很多。我想,我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挣够钱呢。我好像改变了在难民营时对未来的梦想。我的愿望越来越少。我的愿望好像只想要一座在公路边的小房子,既可以做生意,又可以居住。我对这种思想的改变似乎有点奇怪。有一次,我想,大概是我比以前思想成熟了。另外我想,我有了远离妈妈爸爸的实际生活经验。我想,这种做生意的方式是穷人的职业,如果谁是高贵的人,他一定会看不起我,但我记住了我的老师经常说的话:“没有任何下贱的职业,只有下贱的人。”但是我不知道,这种思想是不是真的适合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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