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兽类发情期

作者:[俄罗斯]瓦莲金娜·尤尔琴柯 作 余静珊 译




  (一)
  
  清晨打电话给波丽娜,我问:“你怎么样?”
  “噢,亲爱的奥克萨娜,他完全是个伪君子!我都快要疯了。等一等,我到浴室去一下。”
  “伊凡诺夫娜阿姨在吗?”
  “在呀。”
  “你到底是怎么了?”
  “哎!真可怕!晚上你到我这里来一下,行吗?”
  “我不能去,我买了晚上的火车票,打算回家,爸妈结婚纪念三十周年。好不容易从单位请了假。你能告诉我出什么事了吗?”
  “奥克萨娜……恐怕不能,我害怕,在我们这个时代电话是不是常被窃听?”
  “放心吧,谁需要我们啊!”
  “知道,不需要我们,可是他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呢?!只有你和伊凡诺夫娜知道啊。”
  “他?他是谁?”
  “丈夫啊!!!”
  “他怎么会在莫斯科?”
  “小声点!你以为我会平白无故吓得发抖吗?”
  “那么,他想干什么?”
  波丽娜从来没有发觉:她说话行动经常是不一致的。我与她相识是在基辅,而真正成为朋友是三年前在莫斯科。
  “他想要我们的儿子波格丹!真正的伪君子!三年了,他都没想要,可是现在他却说,‘我有权力,我有权要儿子。’你有什么权力?孩子是在没有你的情况下长大的、学会做事的。而且孩子早就忘了你长得什么模样了!是我既当爸又当妈伺候孩子的。他要干什么?奥克萨娜,也许他想要给钱?给钱可得要,最好是多给一些。”
  “你那怎么有这么大的响声?”
  “是伊凡诺夫娜在厨房里把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了。”
  斯维特兰娜·伊凡诺夫娜阿姨,是一位远亲,好不容易说服她从奔萨来莫斯科帮波丽娜照看波格丹,报酬也不高,这样波丽娜才能工作。
  “你那里是什么声音?”
  “稍等,这是火车经过的声音……”我们的谈话被电气火车的隆隆声打断了。
  衣柜的玻璃震得微微颤动——好像拖拉机在农村街道上经过时那种震动。我在卡拉恰洛夫交叉路口后面的二层小楼租了一间小屋,地面铺着油漆地板,室内有五斗橱、橡木桌子、弹簧床和一个像是铆接起来的衣柜。
  “好了,不响了,接着说吧!”
  “你的艾迪克怎么样了?”
  我耸了耸肩膀,仿佛波丽娜能看见这个动作似的。
  “奥克萨娜,还能相信谁呢?”谈话结束时的惯用语。
  “相信自己。”惯用的回答,“噢,我完全忘了,你猜我昨天遇见谁了?记得加丽娜吗?在地铁里,想象不到吧?根本不像她了,变化很大,她要是不用手拦住我,我根本就认不出她了。我说:是什么风吹来的,是巡回演出吗?”
  “你说什么呀?天啊,有一百年都没有听见巡回演出这个词儿了!”
  “她现在莫斯科,在剧院里工作,邀请我们去看她的首场演出。我告诉她,你也在这儿,她很高兴。关于自己只字没说,她请我们到剧院去,那里方便,我们再好好谈。”
  “你怎么不说话了?首场演出,什么时候?”
  “她说会打电话,我们应该去!”
  “当然。真想不到,到处都有我们的人……”
  我放下电话,拿起旅行包,睡眼惺忪的女房东在过道里问:
  “刚下班,赶火车吗?”
  “是啊,我得赶火车。”
  我从楼里走出来。“21世纪,你好!”这是在卡拉恰洛夫工厂墙上最流行的灯光大字——是早晨昏暗中唯一的方向标。
  莫斯科的冬季从10月末开始,到4月初结束,寒风凛冽,我瑟缩地快步走着,为了能在无轨电车上找到座位。现在好了,乘车大约二十分钟,还可以打个盹儿。
  无轨电车半睡半醒,不停地鸣笛,我睁眼一看:塞车。右侧是圣母修道院雕有花纹的红墙。每一次经过这里我都想要进去。波丽娜说:修女马特罗努什卡善助他人,只需要恳求,得向圣像行礼,吻圣像。
  在与修道院的交叉路口上设有国家道路安全检查机关检查区。早晨罚款半个卢布。瞧,指挥棒一挥,一辆“奥迪牌”轿车便在路旁停下了。到了红门,我急速穿过马路,进了院子,跑到二楼房屋代理公司。
  “大家好!”
  “噢,连旅行包都带上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一周以后,塔妮娅还来不及想我,我就回来了。”
  塔妮娅在我们单位年纪最小,刚20岁,爱说爱笑——善于缓和紧张气氛。
  “你回来时去接一下我们的领导。”新任副经理尼基塔命令说。
  “尼基塔·亚科夫列维奇,也许领导自己可以回来,他又不是小孩子,也不是第一次到谢列梅捷沃机场。再说他是从疗养地回来,休息够了,精力充沛。”
  “没有‘也许’之说,你不是喜欢乘车游览嘛,顺路还可以向他介绍工作情况。现在让科里亚开车送你去火车站!”
  “对这一点,我表示谢谢!”我打开了电脑。
  
  火车晃动了一下,停车了。明亮的灯光唤醒了旅客。
  “格里夫尼亚换卢布啰!格里夫尼亚换卢布!买美元啰!谁卖美元?”
  车厢里乘务员和换钱的人们来回走着,忙个不停。
  “旅客们,请醒一醒吧,出示护照!”
  车厢之间的通道平台响起了步话机的咝咝声,边防军警犬发威时的唔努声,让什么人在最后瞬间填写报关单。我看了一下表。在泽尔诺沃站停车四十分钟。
  “我们是俄罗斯边防局,请出示您的证件!”
  七年前我到了莫斯科,随身带着最必须的个人物品,乌克兰公民新颁发的护照和用于在梁赞卡租房子的钱。七年以前我和加丽娜策划了我逃往莫斯科的行动,昨天我与她不期而遇。
  多么奇怪呀!流年似水,一些事情从记忆中已经消退,可是冷不防——好像脸被刀片割了一样:如此突然,如此难以置信……
  “祝旅途愉快!”把护照还给我时说。
  对什么都不满意的民族主义——沙文主义者们臆想出来的这种侮辱人格的边境检查。尽管如此,我还是喜欢火车,这是富有人性化的交通工具:如果能够及时防范不受旅伴干扰,那么有充分时间梳理自己的思绪,调整好节奏,以便与你所要去的城市的节奏合拍。
  车厢里一般比较喧闹。
  “你们看,快看,他们拿着一个大耳朵鸟。”
  “妈妈,看粉红色的小狗崽儿!”
  “什么鸟,什么狗崽,那是猫。”
  “不是猫,是鹦鹉!”
  “妈妈,我想要小狗!”
  “我不放小狗自己到外面去!”
  “不,我们在科诺托普里买,那里什么都有,比这里便宜!”
  我也忍不住了,和大家一起向窗外观望,在月台上是整个软玩具世界,脸上带斑点的高大的达尔马提亚人,大眼睛的褐色叭喇狗,蓝色大象,各种小鼠,粉色、白色、蓝色的丑八怪,各种猫、鹦鹉、长颈鹿。当地人争先恐后地叫卖着,工厂的工人下班后不得不到火车站来卖“产品”——工厂发给他们产品以代替工资。因此,他们的丑八怪连笑带嚎爬着走,他们的大象会笑,小鼠唱着流行歌曲,而娃娃会用英文说:“我爱你!”好像用俄语说这句话有点难为情。
  
  我和艾迪克的恋情是在9月开始的,那是2000年的秋天。秋日高照,大自然预示着悲剧结局:温暖的阳光洒遍莫斯科,让人感觉像参加嘉年华的狂欢一样,到处飘舞着各种颜色的树叶。然而狂欢还没来得及举行就戛然而止,秋天无情地让位给冬季。我们的罗曼史持续将近六个月,不过,在这期间随时分手的感觉始终萦绕在我的心头。
  9月初,艾迪克把一个伊朗人带到我们公司,伊朗人不懂俄语,艾迪克是他的中介兼翻译。
  顾客没有敲门就径直走进办公室,艾迪克扫了一眼室内的职员,把目光落在我的身上。他身穿黑色西装,黑色皮风衣,黑色皮鞋。
  艾迪克迅速地毫无兴趣地确认了租房条件,读了租房合同,给伊朗人翻译了文件内容,利用间歇时间他走到我的办公桌旁。
  那时快下班了。
  “累了吧!”
  我看出艾迪克并不因为自己身材不高而感到不自在。相反,他那直射的目光刺得我心慌意乱。
  “你有喜欢的男人吗?”他没有等候我的回答。
  晚上,在他家里我们做爱了,无法遏制的欲望和不善于说“不”字的结果。
  

[2] [3] [4] [5] [6] [7] [8] [9]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