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忆萧军:侠肝义胆走天下

作者:方未艾




  
  我住在萧军家,还像当年一样,每天早晨起来,两个人一同到北海公园散步,锻炼身体,这时他的宝剑被没收了,他不再练剑,只练一趟他最喜欢的八卦掌。他的身体虽然老了,也胖了,但动作起来还像当年一样敏捷。他在回来时还是习惯地在街上吃一顿豆汁泡油条的早餐。回到家中他写作,我就看他写好了的原稿,有时也谈一阵,只在晚间才进行长谈。
  
  有朋自远方来
  
  1979年8月,萧军偕女儿萧耘、儿子萧燕由北京去辽宁省义县故乡看望亲人,然后去哈尔滨参加金剑啸烈士英勇就义纪念会。他给我来信说,希望能在沈阳相会。
  沈阳邀请部门,原来给萧军父女准备的住处是在招待高干和外宾的友谊宾馆,萧军没有去住,住在了辽宁大厦。次日,我到辽宁大厦见到萧军。
  萧军对我说,这次去吉林、长春讲学,在吉林还游览了北山、龙潭山、松花湖,也重游了江南当年的兵营和公园;在长春还看了当年居住过的街巷和学习过的学校。吉林、长春所有的一切都是欣欣向荣,一片大好景象。每到一处,回忆往昔,不禁有物是人非之感慨,又有改天换地的欣慰。
  在工人文化宫举行欢迎萧军的大会时,萧军在讲话前,把我向作协作家谢挺宇,辽宁大学教授张毓茂,省委干部刘异云、文菲作了介绍,说我是他多年的好友。还说我对他走上文学道路起过决定性作用,引得很多人都先后起立,向我鼓掌致意。萧军在讲话中还讲了他的文学生活,写作经验和经历,讲了两个多小时。
  萧军父女在沈阳的几日里被邀去辽宁大学讲学,去千山游览,还看望了老友石光等人。他还和我同去东山嘴子访问了东北陆军讲武堂旧址。3个大院已经改成了一座兵营,解放军在那里驻扎;当年我们学习时的骑兵队和炮兵队的教室、宿舍和操场都已完全没有了遗迹。我们只在兵营大门前同守卫的战士合影一张。从东山嘴子回来后这个夜晚,他们父女在多人欢送中,乘特别快车回北京去了。
  1981年6月28日上午,萧军和女儿萧耘从本溪市乘车到南甸专程来访。我们已经快近两年没有见面,他事前没有写信告知,这样突然地到来,出乎我的意料,经过多时还以为是在梦中,我不禁感慨、欣慰,亲人们也都在感动和高兴。
  当时我和老伴王采南住在铁刹山石矿工人住宅区域,由小儿方术在他宿舍院内,自己垒成的两间石屋里。门前小巷很窄,汽车不能开到门前,只好停在大路一边。古人说:“穷巷隔深辙,颇回故人车。”确有如此情景。
  我们夫妇欢迎他们父女进入石屋里,萧军望了望一切陈设,就坐在南窗下写字台前一只靠背椅上,我坐在写字台旁一张自制的沙发里,萧耘和她伯母坐在北墙下的火炕上。大家互相问候以后,就畅谈起来。
  萧军说,这次从北京到东北来,是应黑龙江省文艺界的邀请,在哈尔滨市参加萧红诞辰70周年纪念会。纪念完了逝去多年的伴侣,才又来看望仍然健在的老友。
  谈起萧红,我们都不禁对萧红的不幸早逝感到惋惜和怀念。我们惋惜她只活了31岁,在文学创作道路上只走了10年,就写出近百万字被读者热爱、对社会有益的作品。如果她活到现在,这么多年,以她那杰出的才华,丰富的经验,坚忍的毅力,一定能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
  我对萧军说:“你和萧红同居6年,她对你是无话不说,你对她是无事不知,当然你对萧红认识最深刻,理解最正确,知道也最多。至于同萧红相处不久,相识不多,甚至也没有见过萧红的人,他们对萧红的回忆、怀念、研究、评论和作传,有的人就难免失实、误解,有的人就难免以讹传讹,人云亦云。”
  萧军听我这样讲,点燃了一支8分钱一盒名为雪茄的纸烟,提出他的意见说:“对一个作家的研究和评论,主要应该是从作家的作品来研究、来评论。研究、评论作家作品的思想内容和艺术形式,对读者起什么作用,对社会有什么效果,应作全面的分析,具体的综合,在文学史上居于何等地位,在文学作家的行列中属于哪种作家。至于作家出身、历史、社会关系以及生活方面的一些琐事,则无须过多注意、过多追求。”
  他又说:“这次在哈尔滨参加萧红纪念会的人,有许多是萧红的生前友好,如塞克、舒群、梁山丁、骆宾基。有许多是研究萧红、评论萧红、给萧红写传的教授、作家和学者,如关沫南、李熏风、刘树声、陆文采、王观泉,还有美国的葛浩文、日本的前野淑子。”
  萧军在书橱里拿起一本萧红的著作《生死场》,展开了,看着书中萧红的遗像,对我说:“你现在应该不仅要写萧红,也要写自己、写认识的一些人,知道的一些事,都是很珍贵的资料,可以供人们参考。关于萧红我写过不少,在她的书简注释中几乎在各方面都写得无余了。你对萧红也认识了很久,了解很多,你就真实地先写一写吧!”
  我听萧军也这样希望,就说:“关于写,写什么,我已经想过了,也计划过了,只是开始在写,还没有写多少。你送给我的《八月的乡村》、《五月的矿山》、《黄花集诗稿》、《文化报》合订本、《李太白全集》也都经过几次抄家,被造反派和其他人连抄带偷,都失落了。只有这块砚台和那玉石笔筒,还有两本精装的《过去的年代》,不知何故,竟幸存下来。”
  萧军放下手中的砚台,拿起一本《过去的年代》翻看。上册的扉页上,有他当年用毛笔写的题词,“曦兄存:我今五十六,君应五十七,松花江畔订交初,三十八年一水逝,生死悲欢几聚离。漫唏嘘,珍重此身余。作者萧军敬赠。一九六三年二月九日。”
  他叹息说:“自己的作品,自己出版的书,竟然在自己的手中也未保存得住。好在十年动乱的时代是已经过去,再不复返了!”
  午餐后休息了一时,同车送他到本溪。在路上参观了国内外有名的本溪水洞,在本溪还同他游览了本溪湖,听了他在文化宫作的报告,才同他分别。回到铁刹山,心中还不断想着这次会见的一些情景。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萧军生于1907年旧历五月二十二日,1982年7月13日是他75周岁的诞辰。在他诞辰前,我从本溪来到了北京后海银锭桥西海北楼。
  海北楼,楼上楼下依旧。在那间蜗蜗居只见到了王德芬,她很惊喜我的到来。她说,萧军和女儿萧耘、女婿王建中在朝阳门外团结湖畔一幢新楼居住,只有她和她儿子萧鸣、儿媳张以贤、两个孙子大忠、大勇还住在这里。
  在团结湖,我看到萧军身体仍很健壮。他说:“健康就是福,无病活神仙。如果再能写些文章,做些工作,比神仙更好。”他住的这套房间是在6层楼的4层楼上,一共3个大间,两个小间。我初看时,同海北楼那种蜗蜗居似的房间相比,确实是富丽堂皇、琳琅满目,不过最令人肃然起敬的还是那幅保护多年的鲁迅先生的画像。
  萧军在这个新居里从未招待过客人住宿,也没有多余的床,我们吃过他的女儿女婿亲自料理的晚餐以后,一直谈到夜深,我们就像当年流浪时期一样共睡在一张床上。
  7月13日萧军诞辰这一天,他的亲人们在海北楼准备了庆祝宴席。
  萧军还邀我同去访问了聂绀弩。这位老作家竟病得骨瘦如柴。他仰卧在床上,同我们谈话。他的谈话像他写的文章一样,往往在词句中富有风趣、含有哲理、令人深思。我们欢聚畅谈有一个多小时,他仍仰卧未动,只在我们同他告辞时,他才勉强起来,站在床前走了几步,招手相送。
  这时期,王德芬准备写萧军年表,正在搜集资料,她想知道我和萧军友谊的一些情况,作为参考。
  当我看到萧军一家人每天都在忙忙碌碌的时候,就想应该早日离开归去,不再影响他们的工作。只是萧军一再挽留,认为年岁都大了,难得能够聚会一起,不愿意我走。于是,我在北京住了一个月,在他被邀到黑龙江省牡丹江市讲学时,才同他一起乘由北京直达牡丹江的特别快车,在沈阳站同萧军家人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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