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6期
绿字的研究
作者:[英国]尼尔·盖曼 著 饶梦华 译
“我花了很多天的时间追查王子的活动场所。我去过赌窟,去过妓院,去过饭馆,去过狂欢吧,我要找到那个用烟斗抽烟的人和他的朋友。我的追查毫无进展,直到我想到去查阅波希米亚的报纸,查询王子最近在那里的活动。我从报纸上得知一个英国戏班上个月去过布拉格,并且为弗朗茨·德拉戈进行过表演……”
“上帝,”我说。“所以夏利·沃内特这家伙……”
“是个保皇派。没错。”
我摇摇头,惊异于他的智力和观察力。这时有人敲门。
“我们的猎物来了!”我的朋友说。“注意!”
莱斯特雷德把手塞进口袋里。我确信他的口袋里揣着一把手枪。他紧张地咽了一下唾沫。
我的朋友大声说,“请进!”
门开了。
进来的不是沃内特,也不是瘸腿医生,而是个年轻的在街上当差的阿拉伯人——我小的时候人们常说他们是“跑腿”。“请问先生们,”他问道。“这儿有叫亨利·康贝里先生的吗?一位先生让我给他带个便签。”
“我是,”我的朋友说。“给你六便士,你讲讲给你便签的先生。”
小伙子主动告诉我们他的名字叫威金斯。他先用牙咬了咬六便士的硬币,然后迅速装进兜里。接着他告诉我们,那个给他便签的乐呵呵的男子个子偏高,有一头黑发。他又补充说,他用烟斗抽烟。
我现在拿着便签,斗胆转抄如下。
亲爱的先生:
我不称呼你为亨利·康贝里,因为这个名字不属于你。我很奇怪你不用自己的名字自我介绍,你自己的名字很不错,它能带给你荣耀。我曾读过一些你写的文章。事实上,我和你通过两年的信,讨论关于你所写的《行星动力学》中一些理论上的谬误,并因此获益匪浅。
昨天晚上,竟然遇见你。既然你从事这个行当,给你几个建议,也许可以使你今后少些麻烦。第一,一个抽烟斗的人可能会在口袋里放一根崭新的从没用过的烟斗,而且没带烟叶。但是绝对不可能——至少作为一个戏剧赞助商,竟然不知巡回演出时酬金分配的一般惯例,而且还带着一个不善言谈的前军官(如果我没猜错是在阿富汗)。顺便说一下,你认为伦敦的街道长着耳朵,这没错。可你以后记住不要搭乘你碰到的第一辆马车。车夫也长着耳朵,假如他们愿意使用它们的话。
你有一个猜测是完全正确的:的确是我把那个混血家伙骗到沟岸的房间。
你已经了解了他的一些娱乐嗜好,不知这是否让你感到宽慰。我告诉他我为他从康沃尔德的一座修女院诱拐了一个姑娘,她从来没见过男人,只要一看到他的脸,被他触摸,就足以使她彻底地神魂颠倒。
若真有这么个姑娘,他会在得到她之后尽情享用她的疯狂,正如吮吸一个熟透的桃肉,剩下的只有果皮和果核。我见过他们这么做。我见过做得更过分的。这不应是我们为和平和繁荣所付出的代价。这个代价也太大了。
那个尽职的医生——他和我怀着同样的信念,而且确实是我们的剧作者,他拥有愉悦大众的技艺——他正等着我们,手里拿着把刀子。
我留给你这个便签,不是在跟你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因为我们——我和受人尊敬的医生已经离开此地了,你找不到我们。可是我想告诉你,有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真让人高兴,哪怕只是瞬间的感觉。这样的对手比那些空有其表的残酷的家伙更值得钦佩。
恐怕那些所谓的侦查高手需要重新找个领导。
我不会签上沃内特这个名字。到了搜捕结束世界复辟的时候,请你记着我只是个雷切。
莱斯特雷德警司一边往外跑,一边召集他的人马。不管三七二十一,他们让威金斯带他们到他接到便签的地方,似乎男演员沃内特会在那儿抽着烟斗等他们。我和我的朋友从窗户里看着他们跑开,摇摇头。
“他们会阻止所有离开伦敦的火车,离开英格兰去欧洲或新大陆的客船,”我的朋友说,“寻找一个高个子的男人和他的同伙,一个矮个儿敦实的医生,腿有点跛。他们会关闭港口。每一条离开这个国家的通路都会被封锁。”
“那你认为他们会抓住他吗?”
我的朋友摇摇头。“也许我猜错了,”他说,“但我敢打赌,他和他的朋友现在就在离我们只有大约一英里的地方,在圣吉尔斯教堂边的贫民窟。那个地方警察只敢成群结队地去。他们会躲藏在那儿,直到搜捕的喧闹声安静下来,然后他们才开始行动。”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的朋友回答说,“如果换了我,我就会那样做。还有,你得把便签烧掉。”
我皱了皱眉。“可它是个证据啊,”我说。
“它是谣言惑众的胡扯八道,”朋友说。
我本来应该烧掉它。事实上,莱斯特雷德回来的时候,我告诉他我烧了便签。他为我的明智之举庆贺。莱斯特雷德保住了他的工作,阿尔伯特君王写了封短信给我的朋友,赞扬了他的推理能力,同时为犯罪分子依然逍遥法外而感到遗憾。
他们一直没有抓获夏利·沃内特——不管他到底叫什么名字,也没有发现那个嗜杀成性的同伙的任何踪迹,只是暂时认定他以前是军队的一名外科医生,叫约翰(或者可能叫詹姆斯)·华生。很奇怪,有人说他曾在阿富汗待过。我怀疑我们曾经见过面。
我的肩膀被女王碰过之后不断好转,新肉长出来,伤口愈合。很快我会再一次成为神射手。
几个月前的一个晚上,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我问我的朋友是否记得,那个自称雷切的人在便签中提到与他通信之事。我的朋友说他记得很清楚,那个“西格森”(男演员当时的名字,他说自己是冰岛人)被我的朋友的一个等式所激发,提出了一些疯狂的理论,进一步论证了物质、能量和假定的光速之间的关系。“当然,都是些胡言乱语。”我的朋友表情严肃地说着。“然而却是些野心勃勃而又危险的胡言乱语。”
王宫最终传出话说,女王对我的朋友在此案中的表现感到满意,事情就算是了结了。
但是我怀疑我的朋友会就此住手;在他们杀害下一个人之前,这事不会结束。
我保留着便签。在复述这个事件的过程中,我说了一些不该说的事情。我若是个聪明人,我就会烧了这些信纸。可是,我的朋友曾教导我,即使在灰烬中也会藏有秘密。因而,我把这些信纸放进银行的保险箱里,并留下指示说直到每一个活着的人都死了以后才能打开保险箱。然而,从近来发生在俄罗斯的一连串事件来看,恐怕这一天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所希望的都要迫近。
S.M少校(已退役)
贝克街
1881年,伦敦,英格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