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6期
绿字的研究
作者:[英国]尼尔·盖曼 著 饶梦华 译
盖曼的作品主题广泛,既有对信息时代的探讨,也有对死亡意义的追寻,并且始终以精巧的情节和犀利的叙述风格为特点。盖曼擅长融会现代都市文明与古老奇幻传说,交织人性的幽暗与瑰丽,想象力大胆丰富,笔触诙谐而简练。盖曼的作品被翻译成了28种语言,而且几乎篇篇都被搬上了荧幕。他不但是美国漫画界公认的最优秀剧本作家,也是一位畅销小说家,被《文学传记辞典》列为十大后现代作家之一。
《绿字的研究》(A Study in Emerald)是一篇福尔摩斯式的探案故事,无论在篇章布局还是在情节设置上,与科南道尔的《血字的研究》(A Study in Scarlet)都有相似之处,然而却比后者更富有想象力并且更具现实意义。作者通过一名退役少校的讲述塑造了一个福尔摩斯式的侦探顾问形象,并巧妙地援引了H.P.洛夫克拉夫特所著《恶魔的召唤》中的人物,勾勒了一个亦真亦幻的魔域世界,营造出一种阴森恐怖的气氛。
1新朋友
斯特兰德剧团刚刚结束震撼人心的欧洲之旅,在欧洲,他们为皇室成员进行的激动人心的悲喜剧表演赢得了掌声和赞誉。斯特兰德剧团宣布,他们将于4月在位于德瑞街的皇家剧院演出,届时他们将上演《我的双胞胎兄弟汤姆》、《卖紫罗兰的小女孩》及《回归古老岁月》(该剧是一个盛大欢快的历史剧)。每一部都以独幕剧的形式演出!票房现已开始售票。
我相信这就是浩瀚无边的地下世界。是梦中的黑暗。
我有点心不在焉。真抱歉。我不是搞文学的人。
我一直在找住处,这就是我跟他见面的原因。我希望有人分担我的房租。我们共同的一位熟人介绍我们认识。他在圣巴斯医院实验室工作。“据我观察,你以前在阿富汗待过,”他对我说。我张大嘴巴,瞪大了双眼。
“真不可思议,”我说。
“没什么,”这个穿着白大褂的陌生人说。他将成为我的朋友。“从你抱胳膊的姿势,我看出你受过伤,而且伤得很不寻常。你晒得很黑,举止也很像个军人。在这个帝国很少有地方能把一名军人晒黑,况且从你的肩膀受伤的情况及阿富汗人穴居的习惯来看,你经受过折磨。”
经他这么一说,好像非常简单。但是,说的没错。我曾被晒成深棕色。我也正如他所观察到的那样受过折磨。
阿富汗不论是神还是人都很野蛮,不愿受制于英国、柏林甚至莫斯科,而且不讲任何道理。我被派往山区,隶属于一个团部。只要在山区里进行的战争,我们都能打成平手。可是当游击战转入山洞,我们发现,在黑暗中我们竟然对一切都束手无策。
我永远不会忘记地下湖闪烁的水面,也不会忘记从水下冒出来的那个东西,它的眼睛一张一翕,一边发出低低的像是在唱歌一样的沙沙声,一边缓缓升起。这声音在它周围回旋萦绕,就像有一群苍蝇,比整个世界都巨大的苍蝇。
我的幸存是个奇迹。可我的确活了下来,尽管返回英格兰时我的精神已经崩溃了。我的肩膀开始萎缩,被蚂蟥一样的东西死死叮咬过的地方,长出蛙肚色图腾般的疤痕。我曾经是个狙击手。可现在我一无所有,除了对于地下世界的畏惧,就像是一种恐慌。其结果就是我总是宁愿从军人退休金中拿出六便士坐汉萨姆马车,也不愿花一便士坐地铁。
伦敦的迷雾和黑暗接纳并抚慰了我。我总在夜里尖叫,因此失去了第一处住所。我曾在阿富汗待过。我再也没去过那儿。
“我会在夜里尖叫,”我告诉他。
“有人说我睡觉打呼噜,”他说。“而且我生活不规律,还总是把壁炉台当靶子练习射击。我将在起居室里接待我的顾客。我自私,不喜欢被刨根问底,没有耐心。这些成问题吗?”
我笑着摇摇头,然后伸出手去。我们握了握手。
他为我们找的房子在贝克街,对两个单身汉来说绰绰有余。我记得我的朋友说过他不喜欢被刨根问底,就克制住自己不去问他是干什么的。可是很多事情都引起我的好奇心。随时都有客人来。他们一来我就得从客厅回到我的卧室去,在心里纳闷他们和我的朋友会有什么共同之处。一个苍白的女人一只眼珠是象牙白色;一个矮个男人看上去像个旅行推销员;一个穿着天鹅绒夹克衫的花里胡哨的胖子,还有其他形形色色的人。一些是常客,其他的只来过一次,跟他谈话,然后告辞,走的时候或愁容满面,或心满意足。
他对我是个谜。
一天早上,我们正在吃着女房东丰盛的早餐,我的朋友摇铃叫来和善的房东。“有位先生要来跟我们一起吃早餐,大概四分钟后,”他说。“我们得再添一套餐具。”
“没问题,”她回答道,“我会在烤炉里多放些香肠。”
我的朋友继续浏览晨报。我等着他的解释,耐心在一点点地消耗。终于,我忍不住了。“我不明白,你怎么知道四分钟后会有客人来?你并没有收到电报,也没有人来送信什么的。”
他微微一笑。“几分钟前你没听到一辆四轮马车的声音吗?它路过我们的住处时速度慢了下来——显然是车夫在寻找我们的房门,然后它加快速度驶向梅尔蓬路。在火车站和蜡像馆前,马车和出租车挤作一团,有许多乘客下车,到处是嘈杂喧闹的声音。如果有人想下车而又不愿被人发现,就会趁着混乱下来。从那儿到这儿步行只需要四分钟。”
他看看怀表,这时我听到外面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进来,莱斯特雷德,”他招呼道。“门开着,香肠马上就烤好。”
那个叫莱斯特雷德的人开门进来,谨慎地把门关上。“我本来不该在这儿吃早餐,”他说,“可说实话,我早上没顾得上吃饭。我肯定可以吃得下这些香肠。”他是我以前见过几次的小个子男人,举止就像是兜售橡胶玩具或者卖祖传秘方的旅行推销员。
我的朋友一直等到女房东离开房间才开口说话:“显然,我认为是一件事关国家的案件。”
“我的天啊,”莱斯特雷德说,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这些话一定不能外传。你得保证不外传。”他把盘子里堆满了香肠、鱼片、鸡蛋炒饭和烤面包片,可他的手有点发抖。
“当然不会,”我的朋友说。“尽管过了这么长时间,我仍记得你的汉萨姆马车的声音:比C调尖利的发着颤音的G调。要是伦敦警察厅的警司莱斯特雷德前来拜访伦敦唯一的侦探顾问,却又不想被人看到,可又不得不来,并且还没吃早餐,那我就知道这是个不寻常的案子。故而,这案子涉及尊贵的人物并且有关国家大事。”
莱斯特雷德用餐巾擦掉脸颊上的蛋黄。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他看上去不像个警司,而我的朋友看上去倒是像我想象中的侦探顾问——不管这工作是干什么的。
“也许我们应该私下里谈这件事,” 莱斯特雷德瞥了我一眼说道。
我的朋友顽皮地笑了起来,把脑袋左右转转。当听到一个有趣的笑话时他总是做这个动作。“瞎说,”他说。“两只脑袋总比一只顶用。对我们中的任何一方讲就是对两个人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