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冷月

作者:(美国)杰弗里·迪弗




  瞧,这就是文森特的犯罪理论。但是在过去的一年里,他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的渴望。冲动占据了他的思维,只要他看见大街上的单身女性,他就会想,我一定要把她弄到手。现在就要满足!我不在乎有没有人看见我。
  这种渴望真是难以抗拒。
  两个星期之前,有一次他在自己经常充当临时雇员的那家公司附近找了一家餐馆,边吃巧克力蛋糕边喝可乐,发现了一位新来的女服务员。他不认识这个女孩。她长着一张圆脸,身材苗条,一头金色的鬈发。他看着女孩绷得紧紧的上衣,发现最上面两粒纽扣是敞开的,于是兽欲从他的灵魂深处爆发了出来。
  服务员在送账单时对他微笑了一下,他决定非得占有这女孩不可。
  他听见女孩对老板说,她要到巷子里去抽根烟。于是文森特结完账,来到了外面。他走到巷子里,朝里面瞥了一眼。女孩果然在巷子里,穿着外套,倚靠在墙上,目光与他的方向正好相反。天色已晚——他最喜欢下午三点到晚上十一点这个时间段——尽管人行道上有些行人,这条小巷子却空无一人。空气很冷,路面上的鹅卵石会更冷,但他不在乎;女孩的身体能让他感到暖和。
  这时,他听到耳边有人小声说:“等五分钟。”
  文森特惊得跳了起来,转了一圈,发现一位五十来岁、长着圆脸的瘦男人。这人表情很镇定。他将目光投向文森特身后的小巷子。
  “你说什么?”
  “等一下。”
  “你是谁?”文森特并不感到害怕——他比这人高两英寸,比他重五十磅——但这个人蓝得可怕的眼睛里有股诡异的神情,让文森特感到毛骨悚然。
  “这不重要。假装我们正在交谈。”
  “去你的。”文森特心脏狂跳,双手颤抖,拔腿便走。
  “等一下。”那男人温和地说了一句。他的声音简直具有催眠的效果。
  强奸犯停下了脚步。
  很快,他看见餐馆后部的巷子对面打开了一扇门。女服务员走到门口,对两个男人低声耳语了一番。其中一人身着西装,另一个则穿着警察的制服。
  “天哪!”文森特喃喃地说。
  “这是个圈套,”那男人说,“这女人是个警察。我想,这家餐馆老板正在搞赌博活动。警察在设陷阱抓他。”
  文森特迅速恢复了镇定。“是吗?这跟我没关系。”
  “如果你做了你想做的事情,那么你现在早就被铐起来了。或者已经被一枪打死了。”
  “我想做的事情?”文森特问话的语气似乎很无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个陌生人只是笑了笑。然后他问:“你住在这附近吗?”
  文森特愣了一会,然后答道:“新泽西。”
  “你在纽约上班吗?”
  “是的。”
  “你对曼哈顿很熟悉吧?”
  “挺熟悉的。”
  那男人点了点头,上下打量着文森特。他自称为杰拉德·邓肯,来自“遥远的西部”。他提议两人另找一个地方聊一聊。他们走了三个街区,来到一家餐馆,邓肯点了咖啡,文森特又要了一份蛋糕和苏打水。
  他们谈论着深秋的寒潮、天气、城市的预算、曼哈顿下城的午夜。
  然后,邓肯说:“文森特,我有个建议。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想给你找份活干干,我想找一个不喜欢受法律约束的人来做这事。这件事能让你有机会……有机会享受你的爱好。”他朝刚才那条巷子的方向点了一下头。
  “帮你收集70年代的情景喜剧吗?”“聪明人”文森特问。
  邓肯又微笑了一下,而文森特开始喜欢上了这个人。
  “你想让我做什么?”
  “纽约我只来过几次。我需要一个熟悉这里街道、地铁、交通规律、街区的人。一个了解警方工作方式的人。我会记住这些细节,以备将来使用。”
  “嗯。”
  “你是做哪一行的?”文森特问。
  “商人。我们以后就别谈这个了。”
  “嗯。”
  文森特觉得自己应该离开这里。不过他觉得这个男人的话挺有诱惑力的——可以享受自己的爱好。任何可能帮他满足兽欲的事情都值得考虑,即使是危险的工作。他们又谈了半个小时,互通了一些信息,同时也各自隐瞒了一些信息。邓肯解释说,他的爱好就是收集精美的古董钟表,他可以自己修理这些旧东西。他还自己配零件做过钟表。
  文森特吃完了这一天里的第四份甜点,然后问:“你怎么知道那女人是警察?”
  邓肯似乎犹豫了片刻。接着,他说:“在那家餐馆里——有一个男人站在吧台的尽头。还记得他吗?他穿着黑色的西装。”
  文森特点了点头。
  “我已经跟踪他一个月了。我要干掉他。”
  文森特微笑着说:“你在开玩笑吧。”
  “我根本不是在开玩笑。”
  文森特发现这的确是真的——不存在所谓的“聪明人”杰拉德,也不存在“饿死鬼”杰拉德。只有一个杰拉德,那就是冷静而一丝不苟的杰拉德,那天晚上他说自己要杀死沃尔特·韩德尔曼,说话时显得一本正经,正如他后来严格地履行自己的诺言,冷血地割断那个被堵上嘴巴的男人的手腕,看着受害人挣扎的样子,直到他跌落进哈得孙河冰冷刺骨的棕色河水中。
  钟表匠接着对文森特说他之所以来纽约,是因为打算杀死一些人,其中包括一些女人。只要文森特小心一点,在二十或三十分钟内完事,那么他就可以享用这些女人死后的身体——随便他怎么摆布。作为交换,文森特必须得帮他——充当纽约市区的向导,帮他认路,熟悉交通系统,望风,有时还要驾驶逃跑用的车子。
  “就是这样。你感兴趣吗?”
  “我想,是的。”文森特回答道。其实他的内心远比嘴上说的更为渴望。
  于是,文森特这会儿正在卖力地干着他的这份工作,紧跟着第三位受害者:乔安妮·哈珀,就是他们要杀的“卖花女”。“聪明人”文森特给她取了这么个外号。
  文森特看着她拿出钥匙,从侧门进了工作间。
  他轻轻地停了下来,吃了一块糖,然后倚在路灯杆上,透过花店脏兮兮的窗子往里看。
  他的手碰到了腰带上鼓囊囊的东西,因为那里别着他的那把巴克猎刀。他盯着乔安妮模糊的身影,看见她开了灯,脱下了外套,在工作间里走了一圈。她孤身一人。
  文森特握住了刀柄。
  他在想乔安妮的脸上会不会长有雀斑,身上的香水会是什么味道。他在想,当她感到疼痛时,会不会哭泣。她曾经——
  不行,他不应该有这个念头。他来这里只是为了收集信息。他不能破坏规矩,不能让邓肯失望。文森特呼吸着冰冷的空气。他得在这儿等着。
  然而,过了一会儿,乔安妮走到了窗子旁。这次他终于看清了这女人的模样。哦,她可真漂亮……
  文森特的掌心开始出汗。当然,他现在就可以把她弄到手,然后把她捆起来,等邓肯来了再杀她。这样做可以一举两得,做朋友的一定能理解。
  毕竟,有时候是等不及的。
  兽性大发,无法抑制……
  ***
  下一次一定要穿得暖和一些。你在想什么呢?
  三十来岁的凯瑟琳·丹斯坐在一辆怪味刺鼻的出租车里,把手放在后排座位空调暖风口前,不过也没感到热气,甚至连温热的程度都没达到。她觉得,这里至多只能用“不冷”来形容。她的手指相互揉搓着,指甲上涂有殷红的指甲油,然后又把穿着黑色长统袜的膝盖抬起,让它们也在暖风下吹一吹。
  丹斯来自常年气温达到华氏七十三度(注:摄氏二十二点七七度左右。)左右的地区,在那里,你得开车沿着卡梅尔山谷的公路行驶很长的路程,才能找到足够厚的积雪来玩雪橇,让儿女们开心。这次她来纽约参加一次研讨会,临出发前收拾行李时,不知为何忘了东海岸的十二月份简直就是喜马拉雅山的温度。
  她在反思过去:我一直在试图减掉最近在墨西哥调查案件时增加的五磅体重(她在那里几乎什么都没做,只是在一个烟雾缭绕的房间里呆坐了五天,审讯一个绑架案的嫌疑犯)。如果我不能成功减肥,这一点额外的体重至少应该能帮我御寒。这不公平……她把薄薄的外套围在身上,裹得更紧了。
  凯瑟琳·丹斯是加州调查局的特工,办公地点在蒙特里。她是美国最优秀的审讯和表意学专家——这是一门观察和分析证人与嫌疑犯的身体语言和言语行为的科学。过去三天里,她一直在纽约为当地的执法部门主持关于表意学的研讨教学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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