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为爱结婚

作者:[英国]特莎·哈德利 著 安 芳 译




  “你说他接触了你的生命,能不能再说详细一点?”邓肯问,“按照这个词普通、常见的字面意义理解,他是不是真的触摸过你?”
  艾米莉厌恶地抗议道:“爸爸,你怎么能问她这个?”
  艾米莉一直在哭泣,她的眼皮肿胀,脸上泪痕斑斑。哈蒂和洛蒂的眼睛却是热切的,没有泪水。
  哈蒂也反对他,“你怎么能这样问?你怎么能把它变成一句俏皮话?”
  “如果你想知道我们是不是有过性生活,没错,我们有过。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们是恋人。”洛蒂说。
  “那我一定要给大学写封正式的控告信,”哈蒂说,“他会丢掉工作。这点毫无疑问。”
  “这样做很明智,不是吗?”艾米莉说,“那样他们结婚的话,他就没法养活她了。”
  “你确信她说的都是真的?”鲁弗斯问。
  “你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洛蒂说,“很快你们就会明白了。”她坐下来,一本正经地抿着嘴,露出悲伤的神色。
  厨房的窗外,灰色的雨幕使人行道与七叶树湿透的树叶混作一团。粉红的花儿也变暗淡了。
  哈蒂说这整件事让她想起读艺术学院时,她的一个朋友突然听说自己的妹妹要去修道院当修女。那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是不许和亲友联系的。
  “我们六七个关系要好的朋友当下就挤上了火车,一起去利兹。我们在一家茶馆里见到了她的妹妹,把世间所有值得留恋的事情说了个遍,试图说服她留下来。”
  “妈妈,别犯傻了。我又不是要去修道院。”
  “有用吗?”诺亚问,“你们说服她了吗?”
  哈蒂皱了皱眉头,用指关节抵着前额。“我也记不得她后来是不是去了修道院。可能还是去了。我只记得那家茶馆,然后去了酒馆,我们试着想出所有不忍离弃的东西,后来越喝越醉。”
  “这不是一回事儿,”邓肯坚决地说,“至少我们还没到那个地步。”
  洛蒂盯着他们,她是真的感到困惑了。“我一点都不理解你们,”她说,“我想要的东西,你们怎么会不想让我得到?”
  诺亚看见他的父母深夜离开了家。他的卧室在阁楼上。他坐在小窗户的窗台上,双脚放进衬铅的导水槽里。导水槽像凹槽一样,有乔治王朝时期风格的露台那么长,俯瞰着四层楼下面石砌的护墙和街道。虽说这样坐是严厉禁止的,但他从8岁那年得到这间卧室后就喜欢这么坐。窗台很窄,以前他坐进去刚好合适,现在却要用力挤了。他屈起双腿,膝盖对着脸。雨水沿着屋顶的灰石板冲泻到下水道里。映着街灯,马路黑黝黝地闪着光。对面有个泥泞的三角形公园,园里山毛榉和七叶树上的湿叶子在停泊的汽车上落了一层。他母亲穿过空荡荡的大街去开车,高跟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肯定临时穿上了她的教师职业装。她紧紧地握着挎在肩上的手提包带。他们撑着雨伞站在车前,显得很激动,或许是在争执由谁开车;从他的位置往下看,他们小得像玩具娃娃。他猜想他们要亲自去埃德加·莱诺克斯家里找他。他们给他打了一天的电话,一直都没人接。想到这两家人在今晚之前彼此几乎一无所知,却因为这个戏剧性的事件联系在了一起,在这个城市里的所有人都准备就寝的时刻却不能入睡,真是很奇怪。
  若干小时后——也不清楚是几个小时,诺亚坐在书桌前订正星期一早上考的“普通初级中学毕业文凭”地理试卷时都睡着了——又被他母亲在屋里说话的声音吵醒。她像是在派对上喝多了酒:声音莽撞、尖厉而且理直气壮。诺亚走出屋去偷听。他趴到楼梯扶手上,悄无声息地往下溜,每次只挪动几步。陡峭而狭窄的楼梯是这座小房子的中心,把声音从楼下传到楼上。他头顶上有一扇和楼梯井一样宽的老式天窗,被雨打得嘎嘎作响,下面专门放着水桶接漏下来的雨水。他的父母、鲁弗斯和艾米莉聚在楼梯下面,过道里鞋子、自行车、篮子、垃圾邮件胡乱地堆成一团,雨伞上的水珠滴落在灰白色的地板砖上。他的母亲还穿着浅灰褐色的雨衣。
  “我还以为说洛蒂想嫁给他,是觉得他很了不起,他听到后会感到惭愧呢。想不到他还真以为自己不简单。”她说。
  “他真的很了不起吗?”鲁弗斯问。
  “别傻了。他在一个郡立大学的二流音乐系能做什么?”
  “我记得你说过那个系很好。”
  “在这件事之前是很好。”
  “如果有机会,他会拍一些电影和电视剧。”邓肯说,“都是在唱高调。他还给教堂合唱团作曲。当然,就洛蒂而言,就算他很了不起,也未必能让他成为更合意的人选。”
  “他说他能理解我们的感受,从他所谓的‘普通人看问题的角度’。”
  “他竟敢说我们是普通人?”艾米莉恼怒了。
  “他说性欲是一种他不得不屈从的创造力。”
  “啊呸!好恶心!”
  “哈蒂,他并没有真的那么说。”
  “他太太长什么样?她在家吗?叫什么名字?”
  “瓦莱丽。他叫她瓦儿。她很冷淡。只是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我要这座房子’。好像我们就是奔着房子去的。他家的房子一点都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没有艺术家的气派,既不通风,样式又老。我本以为他的太太岁数和我相当,可是她完全不打扮了——头发灰白,扎着马尾,素面朝天,身上是一件做姑娘时穿的系着皮筋腰带的裙子,早就过时了。”
  “她很凶,”邓肯说,“我要是埃德加的话,会被她吓坏的。”
  “她背靠墙站着,不肯坐下来,好像在给谁放哨。她只是说很快洛蒂就会明白了。他们有个儿子,跟诺亚一般大。” 
  “她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吗?”
  “她知道没多久。他刚跟她说的。”
  “我俩进去时正好听见。我们又让她受了打击。”
  “洛蒂在哪儿啊?”
  “这件事要顺其自然,”邓肯说,“我们阻止不了什么。”
  “邓肯,这件事不能顺其自然。如果他们真的举行了婚礼怎么办?”
  他叹息着安慰她:“她19岁了,是个大人了。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事儿呢。”
  诺亚转过身,发现洛蒂穿着睡衣就站在他身后的楼梯上。她手指按在嘴唇上,眼镜后的一双眼睛漆黑如洞。她的身体一阵阵剧烈地战栗着,她紧紧地抓着扶手让自己站稳。可能是吞服了太多咖啡因片剂的缘故——她自称对此上了瘾;当然也是因为她对自己能在大人们的生活中引起骚动感到又惊又喜。诺亚一向对她的夸张而略带保护性的举止很恼火,这次也不例外。他和洛蒂与其他家庭成员分开住,在阁楼上的两间卧室里一起长大,关系很亲密。他知道她是多么热情地追随自我设计的角色。他想,她一定不会放弃的。她停不下来。
  婚礼在结婚登记处举行,随后在教堂里做了祝福。埃德加坚决要求用伊丽莎白时代的《祈祷书》和钦定版《圣经》。他临时为斯宾塞的《婚后曲》谱了曲,让他的一个学生在婚宴上演唱。婚宴设在一个16世纪的庄园里,里面有个著名的花园,现归大学所有。哈蒂不愿与婚礼有任何瓜葛;她把自己关在家里看侦探小说。诺亚喝了很多酒,跟埃德加的儿子哈罗德称兄道弟。哈罗德长着一头蓬松的浅发,是某个圣公会学校唱诗班奖学金的获得者;若是有人出其不意地对他说句话,他会像中弹的鸟儿一样蹦起来。
  艾米莉说洛蒂的白色礼服看上去像是小孩子的围兜,只消缝上一个红十字就可以了。洛蒂戴上了隐形眼镜,去掉框架眼镜,她的脸似乎充满了淡淡的温柔的期待。别在耳后的一朵白花在一下午的婚礼中沿着她的脸颊一点点往下滑,最后在下巴上碰来碰去。她挽着埃德加,动作纤巧,与平素判若两人:用指尖轻触他的手,他说话时她垂下头用前额贴着他的上臂,或是扬起头凝视他的脸。
  “不会长久的。”邓肯跟其他几个孩子打保票。
  为埃德加增光的是,在全家人的密切注视下他显得很腼腆。他竭力哄洛蒂开心,挽着她的胳膊四处周旋,扮演着彬彬有礼的公众人物的角色。他穿着粗糙的灰色丝质礼服,因为极其瘦削而格外引人注目。他聪敏细腻、若有所思而且见多识广,在任何聚会上都不难认出他来。只是出席婚宴的人并不是很多,并不让人觉得办得很成功:气氛有些拘谨,太阳也一直没有从斑驳的厚云层中露出脸来。喜酒喝毕,学生逐渐散去后,尚未离席的宾客便看到他头上露出了太多的白发,像花床上落的雪,让人心中不悦。邓肯无意中听到有人压低嗓音说这一对新人像“小耐儿和她的外公”。
  

[1] [3]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