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2期

拉德纳短篇小说精选

作者:林·拉德纳




  好了,我们到那里后,然后顺着他们的私家车道穿过树林,看到了他们家的房子——市里的人们一直在说这座房子,觉得很出彩——我哈哈大笑,从我还是个单身汉以来,还从来没那么大声笑过。那座房子正如其貌,是座改造过的谷仓。弗洛伦斯问我有什么好笑的,我跟她说了,她把脸拉得更长了。
  “我觉得漂亮。”她说。
  哪跟哪儿呢!
  我非要她一个人上台阶,我担心我们同时站到门廊上会掉下去,可能会卡在那儿等人来救。我警告她扣门环别太用力,要不门会往里倒,把马给惊了。
  “你要是在德万两口子面前这样开玩笑,”她说,“我就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我已经忘了你跟我说过话呢。”我说。
  我还指望有位马夫领我们进去呢,倒是德万太太亲自来了。
  “我们来晚了吗?”弗洛伦斯说。
  “一点点。”德万太太说,“不过饭也晚了。赫尔加去做礼拜,十二点半才回来。”
  “那挺好。”弗洛伦斯说,“我想让你马上带我到处看看这座漂亮的、漂亮的房子。”
  德万太太喊她丈夫,他兑鸡尾酒正兑到一半,德万太太非要让他搁下,去领我们参观一下这座漂亮的、漂亮的房子。
  “你们猜不到,”德万太太说,“可它以前是座谷仓。”
  我正要说我已经猜到了,弗洛伦斯瞪了我一眼,让我忍住了。
  “我和吉姆刚到这儿的时候,”德万太太说,“我们住的是幢奥利佛街一座丑陋的小房子。当然只是暂时的,我们只是等着我们找到真正想要的。我们经常在星期六下午和星期天开着车在乡下转,希望能碰到刚好合适的。我们第一次看到这个地方是在深秋的时候。树叶落了,从公路上就能看到这儿。”
  “‘噢,吉姆!’我喊了一声,‘看那座漂亮之极的老谷仓!那么宽的墙面板!我敢跟你打赌在中间的主仓里,肯定有人工砍削的大梁。’吉姆打赌说我错了,我们就下了车,走上车道,看到门在开着,我们就厚着脸皮进去。你们可以看到,我打赌赢了。”
  她指着几根又脏又老的烂大梁,它们横贯客厅的房顶,样子好像五六代老鼠都利用它们来练习啃咬。
  “漂亮!”弗洛伦斯说。
  “我一看到,”德万太太说,“就知道我们的家就安在这儿了!”
  “我想像得出!”弗洛伦斯说。
  “我们打听了一下,得知这地方属于一家姓泰勒的。”德万太太说,“住宅烧毁了,他们也搬走了。怀疑是他们自己放的火,因为他们日子过得很艰难,而且住宅保了险。吉姆给在西雅图的泰勒老先生写信,请他给谷仓和土地开个价,地有四英亩左右。他们来回写了几封信,最后泰勒先生接受了吉姆的报价。我们花了很少钱就买下了。”
  “太棒了!”弗洛伦斯说。
  “当然,后来,”德万太太说,“我们请了间拆屋公司把谷仓的另外四块拆掉了——马棚,牛棚,工具棚等等——全拆掉了,只给我们留下了这个房间。我们从西雅图请了个人来装了这几面老松木的墙,铺了地板,把房顶抹了灰泥。他是吉姆的一个朋友推荐的,没说的,很懂行。”
  “我看得出他懂行。”弗洛伦斯说。
  “他给我们修了草料棚,我们还找了临时工来修厢房,我和吉姆监工。其乐无穷啊,搞完后,我真的有点感到遗憾呢。”
  “我想像得出!”弗洛伦斯说。
  我不是很懂得什么叫“早期美国风格”,这个词组用在这里的几乎每样东西上。可是为了让那些不认识德万两口子的人们明白,我会凭记忆所及,尽量描述一下他们吹得最厉害,也让弗洛伦斯叫得最厉害的“艺术品”。
  客厅的墙上光光的,变成了褐色,一幅图片、一片墙纸也没有。地板上有两三块“钩毛地毯”——管他是什么意思呢——可是他们还需要五六块或者一块大的地毯,好遮住木头的节疤;有一个枫木短脚衣橱;一个厨房放不下的“面团槽式”桌子;一个松木折叠桌,底部有棍子连着四根腿,让你根本没地方伸脚;一个“荷兰式”柜子,看上去好像是辛格(注:指里奥•辛格,此人20世纪上半叶在美国拥有一个世界上最大的侏儒剧团。)的一个侏儒在丧事承办人那里订的棺材,可是他康复而用不着了;还有几把“温莎式”椅子,这种椅子要想坐得舒服,只有站在椅子后面,用胳膊肘撑着椅背。
  没有一件跟另一件搭配,到处也看不到一件红木的。木梁之间的房顶显然也是让一个长得也像那样的人抹的灰泥。
  “不久的将来,我希望买架钢琴。”德万太太说,“我不能再没有钢琴下去了。可是到目前为止,我还没能找到一架跟这里相配的。”
  “喂,”我说,“我存有一架钢琴,是我妈妈的。是台立式钢琴,不是大得放不进这个房间,特别是你们把那张‘槽式’桌子弄出去后。我没什么用,我可以两百五十块钱卖给你们。我妈新买的时候花了一千两百五十块钱。”
  “噢,我可绝对没想着要!”德万太太说。
  “我再减到两百块整吧,因为你是弗洛伦斯的朋友。”
  “真的,我不能!”德万太太说。
  “你不用一次付清。”我说。
  “你难道看不出来,”弗洛伦斯说,“一架红木立式钢琴搁这儿完全是格格不入?白送给米尔德里德她都不会要,更别说买了。不协调。”
  “她可以请人调音嘛。”
  对这句的回答是:“我现在领你们上楼看看,晚点我们可以看看饭厅。”
  我们被领到了客房。床是一张枫木四柱大床,柱顶有菠萝形饰,柱跟柱之间扯了个“天盖”。你会想着“天盖”也许是个盖子,其实是种架子,在床顶撑一个篷,以防下雨时屋顶漏水。那儿还有德万太太的曾外祖母安东尼•亚当斯太太缝制的一床被子,一八五九年,在麻萨诸塞州的洛威尔,可不是能让人备发思古之幽情嘛。
  “这儿以前是草料棚。”德万太太说。
  “你们应该留点干草,好让客人嚼。”我说。
  梳妆台或者叫五斗柜跟椅子都是枫木做的。德万两口子自己的房间也是一样,什么都是枫木的。
  “要是你们一个房间用枫木家具,一个房间用红木家具,”我说,“你跟谁说什么什么在枫木房间的话,就不会把人搞糊涂。”
  德万哈哈大笑,可是两个女的没笑。
  女用人喊着饭好了。
  “鸡尾酒还没兑好呢。”德万说。
  “我们只能不喝了,”德万太太说,“要不汤就凉了。”
  这让我得以兴致勃勃地欣赏那张“锯木架”桌子和“板条靠背”椅子,显然都是德万公馆的精品,镇馆之宝。
  “大老远从宾夕法尼亚来的,”弗洛伦斯一看到那张桌子就失声惊叫,叫声低下去后米尔德里德说,“我妈在斯特劳兹堡附近的一个小地方买的,送给了我。只花了五百五十块,椅子一把四十五块。”
  “价钱真公道!”弗洛伦斯叫道。
  那是在她坐到一把椅子上之前说的。只有一样东西比椅子更不公道,那就是桌子本身,它是把几块大板子钉在一起放到一根枕木上,下面是密密麻麻的木头横档和木梁。桌面像去卡塔利娜岛(注:在加勒比海的多米尼加共和国。)的航途一样起伏不定。边上到处都是大豁口,不知道用什么钝东西挖掉的,大概是用刺刀。上面还有污迹和烧焦的地方,弗洛伦斯又是赞不绝口,可是当我想来个锦上添花,把一根点着的香烟直接放到我的汤盘旁边时,弗洛伦斯和德万两口子都大惊小怪,吵着要我拿起来。
  他们让我坐到桌子一头的座位上,这个位置正适合一个躺到火车路上,两条腿齐大腿根轧断的人坐。因为我不是那样的人,所以只能使劲儿往后坐,结果在把吃的东西往嘴边送时,绝大多数送了不到一半远就掉了。
  吃完饭,我巴不得赶快回家再弄点东西吃,可是外面已经黑下来有半个钟头,这时狂风暴雨大作,我知道想说动弗洛伦斯开路是白费力气。
  “我们玩几盘桥牌吧。”德万说。让我吃惊的是,他搬出来一张牌桌,可是根本不属于“那个时代”的。
  我家里有一座中央枝型吊灯,不管把桌子放哪儿,打桥牌都够亮。可是在这儿,我们不得不浪费了四十分钟挪灯、电线和台子,等到全弄好了,红桃和黑桃倒是能看出,可是方块和梅花分不清。除此之外,还有花岗岩椅面的“温莎式”椅子以及这一事实,即我们是“两口子打对家”,赢一分给一分钱,我和弗洛伦斯赢了十二块却没拿到钱,除了上述几点,这是我赌钱度过的最愉快的下午之一。
  

[1] [2] [3] [4] [5] [6] [7] [8] [9] [10] [12] [13] [14] [15] [16] [17] [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