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某一种真实
作者:[英]罗伯特·豪斯默
也许吧,我从没想到过这点。
如果要我正确地讲出《简·布罗迪小姐的青春》中最最打动我的地方,我会说那是在小说临近尾声的地方,当我们知道这足足花了桑蒂·斯特朗齐,现在变形为海莲纳修女,25年时间去从简·布罗迪造成的异常混乱的景象中恢复过来。如果我想到那些强烈的对比,比如说忍不住要去做好事的南希·豪金斯和忍不住要做坏事的玛格里特·穆齐·达米安,我就会觉得善良势力与邪恶势力的较量与冲突是你小说的核心,对吗?
如果你那么看的话,我肯定那是对的。我自己没这么想过。我觉得你的这种看法是个很有趣的总结。像布洛蒂小姐那样的人对桑蒂这种人——我不认为桑蒂是个聪明的女人,我认为布洛蒂小姐比她聪明——无论如何是没有约束力的,然而桑蒂却有。在《宴会》里,玛格里特·穆齐是属于某种携带者,就像有人携带一种病菌,虽然他自己并没有生病,但他带着病菌。
尽管你尝试了许多文学领域和文学形式,寓言和中世纪的道德剧似乎与你的风格最贴近。
我真的不知道。我过去常看道德剧。也许它们就像我年轻时大量阅读的文学作品一样浸润了我影响了我。可我真的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如果这种话题与关注没有使你反感的话,我想你也许同意弗来纳里·奥康那的那句“直面黑暗对他(作家)来说就是相信上帝”?
哦,是的,我确实同意。
在《有目的的闲逛》里,弗留尔·泰尔伯特写道:“如果有人说他的一生平淡无奇,我能够相信。但是你必须理解一个艺术家的一生是波澜万丈的;时间总是被补偿,什么也没有失去,奇迹永不停止。”什么东西驱使你写作的?
我写作完全是出于本能。只要我手上有只笔,我就想表达我的想法。
你喜欢在什么地点什么时间写作?
我喜欢在早晨和午饭后在家里写作,大约下午4点钟左右,在我家里,在我的书桌上。
你是用电脑写作的还是普通手写?
普通手写的。
你会写日记或笔记来记录下你的所见所闻吗?
我做些记录,但我不写日记。
小说可以来源于偶然听到人家说的话的吗,就像在《有目的的闲逛》里弗留尔·泰尔伯特承认的那样?
有可能的。小说可以来源于任何事情,只要它的长度可以构成一部小说。我这样说吧,所有那些无意中得来的信息都可能构成一篇小说。
尽管我知道你把《东河边的温室》全部改写为现在时态,《单身汉》里的审判场面也做过修改,但大家都知道修正不是你的写作作风。弗兰克·科默德曾说过你给他看了《曼德波姆大门》的草稿,那上面居然没有一处改动。你的作品真的是很少修改吗?
是的,我很少有必须要做些改动的情况。至少在结构上我从不做调整。我改动了《单身汉》里的审判场面是出于实际的理由。我一般只是通读一遍打印稿,然后时不时地对一些单词、断句、标点符号什么的做些修正。我很少做修改,但作为补偿我在落笔之前会考虑得相当充分。
艾德那·奥布里安说过,“当一个作家,或者艺术家,觉得他再也无法创作的时候,他就完蛋了。所以你必须在心里牢记你也许会有才思枯竭的时候,但灵感肯定会再次光临。”你有那样的时候吗,在你作品的间隔期?你是如何处理的?
有的,不过更多是在我创作的进程中。我是这样处理的,我会去写点简单的东西。不过这种创作障碍没有给我带来太大的麻烦。我最大的烦恼是来自于每天日常生活的打搅。
当你回顾你的作家生涯时,什么是你成功的最大障碍?是不是身为女人这一点给你想按自己的方式生活及写作制造了麻烦?
我不这样认为。我不觉得身为女人是种麻烦。我想我的最大障碍也许是家庭问题和对文学缺乏敏感的出版商,在这两方面我都有过麻烦。尤其是在刚开始的时候,在某种程度上我几乎去研究了我写的每一部作品,因为我对自己的作品非常小心翼翼。那花了我大量的时间。那是种障碍。唯一的一个另外的障碍就是才能有限,有些自己想表达的东西表达不出来。
对你被贴上“女作家”的标签你是怎样认为的?
我不喜欢,因为我只知道自己是个作家。我的第一个短篇,当时规定在提交作品时必须同时写上笔名与真实姓名,我按照那样做了,而他们很肯定作者是个男人。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想,等到他们知道作者是个女人的时候他们都很惊讶。不过我很高兴自己的作品不专属于哪一个特定的性别。
你对那种要求专门教授女性文学或者专门出版女性作家的文选的女权运动怎么看?
我认为那很荒唐。我认为出于商业目的这也许是个好主意。让大家去买,让女人去买,女人写的书,也许吧,但这并非出于文学的目的。因此从本质上来说,那不是个好主意。
哈罗德·布鲁姆的“渴望受到影响”这种说法你觉得怎么样?你对你和过去的伟大作家之间的关系是怎样认识的?
我觉得如果我要为了某些人写作的话,那我很乐意为那些逝去的,亡故的伟人写作。
弗吉尼亚·伍尔夫怎么样?我只知道你在短篇《我生命中的第一年》里曾提到过她?
我喜欢读弗吉尼亚·伍尔夫,但有时我觉得读她的作品很吃力,又沉迷又疲倦。对她我只能说这么多。
有位美国的评论家和一位英国的作家在电视上吊唁艾丽斯·默多克的去世,他们认为她是“20世纪最伟大的英语(原文如此)女作家”。你对这个评语怎么看?
我还不知道,她去世了没多久。我认为艾丽斯是位值得人们重视的作家,但我不会说她是20世纪最伟大的作家。不过我确实认为她不该被称为女作家,只叫作家就可以了。我认为她是20世纪最出色的作家之一。
你现在正在阅读的是哪些作家,不论男女,不仅仅是出于一时兴趣的?
海因里希·伯尔,马尔克斯。我仍然很喜欢读纽曼, 因为他的作品思路清晰行文流畅。西默农与普鲁斯特,还有亨利·詹姆斯。
有位俄罗斯形式主义者什克洛夫斯基这样说过,“艺术帮助我们恢复对生命的热情。”你同意吗?
哦,我太同意了。它给人们带来新生,人们在艺术中获得新生。如果我去了个画廊看到一个很不错的画展,我会觉得自己完全获得了重生,就像是重新恢复了青春。
艺术家是什么东西造就的?乔伊斯把自己孤立于沉默、技巧与流放之中,他这样做对吗?
什么造就了艺术家,这其实是个遗传问题。是志向、基因与机遇的混合物。
艺术家有道德责任吗?我想起《来自堪新敦的遥远的呼喊》里南希·豪金斯说的:“我只要有精神独立就够了,其他的让上帝去解决吧。”对你也一样吗,有独立的精神就够了吗?
独立的精神?不,人实际上是按自己相信的思想去行动的。
你曾经说过艺术家是“将现实转换成其他东西的人”,你说的“其他东西”是指什么?
就是指艺术。艺术是个包含了真实的幻影。OK?
你的小说的特征之一是,你经常会有一种嘲讽的锋芒。尽管西方文学有着丰富而悠久的传统,比如说对贺拉斯与尤维纳利斯作品的翻译,讽刺文学与荒诞文学在今天仍然被人们误解——这种误解表现在作家身上和读者身上是相似的。为什么?
那是个教育问题。讽刺文学与荒诞文学总是被那些思想更深刻的人所理解,那是——我只能说那是教育问题。
在《单身汉》里罗纳德·布里奇斯说,“天主教信仰是我作为人而存在的一个部分。”你对那些坚持称你为“天主教小说家”的人怎么看?这种叫法有什么意义吗?
有一个意义,是的,不过那仅仅是就像说我是用英语写作的一样。那只是一个事实。我是个天主教徒,也是个小说家。但天主教小说是不存在的,除非是为了某种宣传。
你的改宗与你作为一个拥有自己的语言的小说家是不矛盾的。弗来纳里·奥康那曾说过每当谈到“天主教小说家与他的问题”这种话题时,她总会想起圣·弗朗西斯和古比欧(注:意大利一地名。)的狼的故事:在他改宗后狼还是狼。对她来说,天主教作家要挑战自己作为一个作家的性质就像一匹狼要用它的后腿走路。对你来说,这种对改宗及身份的描述方式也是有效而有意义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