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1998年第4期


中国经济:从大起大落到“软着陆”

作者:邱 路

中央工作会议决定1989年进行治理整顿。但是,由于当时我们的经济体制在很大程度上还是计划经济,治理整顿的措施还是以指令性计划和行政命令为主,要求很急,力度很大,致使生产很快大幅下滑。到1989年第四季度,工业生产就出现了负增长,市场疲软,产品销售不畅。国内生产总值1989年只增长了3.9%,1990年只增长了5.3%,1991年也只达到7%多一点;基本建设投资按可比价格计算,1989年比1988年减少了近30%,1990年比1988年还少15%左右,1991年也没有完全恢复到1988年的水平。这样连续三年比较低速的增长,给国民经济带来了不少问题。主要是:
  第一,国有企业效益大幅度下降。国有企业本来效益就低,经济增长速度下来后,东西卖不掉,生产又不能停,人员不能裁,转产做不到,结果是库存大增,负担加重,亏损企业的比例从不到20%,增加到了“三三制”,即三分之一明亏,三分之一潜亏,只有三分之一盈利。
  第二,三角债大增。过去企业间三角债不多,治理整顿后,由于速度下来了,群众收入得不到较多增加,商品卖不动,企业还要继续生产,以致使用企业与生产企业之间,工业企业与商业之间,开始形成大量三角债。到1991年,三角债最多时竟达到3000多亿元。
  第三,就业压力加大。当时虽然已经有了破产法,治理整顿本身也要求调整结构,一些产品没有销路、经营亏损的企业本应停产破产,但这在国有企业根本做不到。当时全由国家把它们包下来,国有企业职工还没有下岗一说,实际上不少工厂的职工已经无事可做。而非国有企业这一块,则大量减员。这三年,光压回去的农民工就至少有1000万人。
  第四,许多产品供大于求,库存猛增。这三年至少增加了一千亿以上的库存,有用的资金、能源和原材料被大量占压。而当时有的同志还习惯性地认为社会主义不会出现供大于求,相信库存多了是好事不是坏事,甚至提出一个口号,即所谓要发挥商业、物资部门的“蓄水池”作用,结果多“蓄”了一两千亿,到现在也没有完全销出去。
  总起来说,这次治理整顿措施还是得力的,有效的,很快消除了经济过热和通货膨胀,成绩不小。只是,用计划经济的办法来解决问题,它的负效应也很大。
  问:这恐怕很难说是一次成功的宏观调控。随后又出现了新的大起大落,这就是第九次吧?
  杨:是的,这发生在1992年到1997年之间。1992年初邓小平发表南巡讲话,使国民经济又重新启动起来,很快摆脱了低速增长的局面。但当时我们经济体制中深层次的问题尚未解决,稍一放开,很快又引发了“四高、四热”,即高投资规模、高货币信贷投放、高工业增长、高物价上涨和股票热、房地产热、开发区热、集资热。1993年上半年,货币比上一年同期多投放了500亿元,而银行存款却比上一年同期少增加200多亿元,3月份物价涨幅已超过两位数,5月份35个大中城市居民生活费用价格指数上涨幅度已接近20%,生产资料价格指数比上一年同期更上扬了43%之多。因此,政府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宏观调控。这一次有了一些经验,反应得很快,从1993年下半年起政府就针对经济过热及时采取了必要的措施。这一次调整与1989年尤其不同的是,政府主要是通过经济手段,而不是通过行政命令的办法来解决问题。由于较多地利用了市场机制的作用,物价指数下来了,市场范围却没有缩小,而是进一步扩大了,长期难以解决的价格双轨制问题顺利地解决了;所有制改革也不断发展,非国有经济继续保持了高速增长。到目前为止,在物价指数逐步回落的情况下,经济的增长速度也还没有过多地下滑。因此,这次的宏观调整,是历次经济调整中效果最好的一次,可以说基本上实现了“软着陆”。
  
  我国经济为什么总是大起大落?
  
  问:所谓“硬着陆”、“软着陆”,能否请您解释一下。杨:这是形象的比喻。所谓“硬着陆”,就是一下子从空中摔下来;“软着陆”,就仿佛是坐飞机或用降落伞下来。“软着陆”是把过热的经济凉下来,但又不使其过冷,即将高速度、高通胀变成高速度、低通胀,既把物价上涨幅度压下来,又使经济发展继续保持良好的势头。而“硬着陆”则是把高速度、高通胀变成低速度、低通胀,结果是物价压下来了,经济发展的速度也降到了很低的水平。我们上面谈到的九次经济调整,除了建国初的那一次可以说是“软着陆”,1987年那次是还没着陆就又“热”起来了以外,只有最后这次可以算是“软着陆”,其余六次差不多都可以说是“硬着陆”。这几次“硬着陆”,虽然由于物价是国家控制着的,从物价指数上反映不出来,但经济增长上的大起大落,是很明显的。
  问:那么,我们从两位数的经济增长,现在变成一位数的经济增长,这是否又过冷了呢?
  杨:对经济增长数字要具体分析。不同的国家以及不同国家的不同发展时期,这个数字的意义是不同的。如欧美日本这些发达国家,因为基数很大,年增长率相对就较小,每年只增长2—3%也并不意味着陷入困境;相反,我们国家由于经济基数相对较小,增长率就不能太低。10年以前如果每年没有两位数的经济增长,实际上就等于没有多大的发展;近几年虽然基数已经大了不少,但经济增长率如果降到百分之五六左右,整个经济就会感觉相当困难,过冷了。
  问:为什么人家每年增长2—3%不困难,我们增长5—6%还很困难呢?
  杨:这一方面是因为我们经济的基数比人家小很多,另一方面是因为我们和国外的计算方法不完全相同。同样是年增长率,我们是按可比价格法计算,他们是按指数法计算;我们的数字是把全部增加的库存都计算在内,而他们只计算合理库存,像我们因产品卖不出去而积压下来的那部分库存,他们是不计算的。光是这后一项,每年我们的数字和国外的数字就差了不少。像前年,全国企业因产品卖不出去增加的库存差不多有一千亿元,相当于国内生产总值本身就近两个百分点;去年工业增加库存七百多亿元,粮食增加库存几百亿斤,建筑业商品房的空置增加一千多万平方米,这些加起来,估计也有一个多百分点,而它们都是些尚未实现、甚至有可能根本实现不了的价值。因此,我们5—6%的增长率,只相当于国外统计的3—4%左右。按照我们现在的情况,经济增长率的合理区间,包括与国外不可比的大约两个百分点在内,一般认为应该是在8—lOOk之间。高过10%,经济就可能过热;低于8%,就会比较困难。我国今年的经济增长为什么一定要达到8%,就是这个道理。
  问:从您介绍的情况可以看得很清楚,我国的经济发展始终处于一种不稳定的、几乎是周期性的波动之中。而这种周期性的波动,或者叫大起大落,似乎多数情况下都同计划经济、行政命令、特别是领导人的主观意志密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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