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6期


陈云同志的感情世界

作者:朱佳木




  1983年夏天,中共四川仪陇县委来信,说他们县有一位叫席懋昭的人,解放前夕在重庆渣滓洞监狱被敌人杀害,但没有追认为烈士,从他生前的自述中看,曾在红军长征时担负过护送陈云同志出川回上海的任务,问陈云同志是否有这件事。陈云同志看过信后对我说,红军过泸定桥后,中央决定他回上海恢复白区组织。他在天全县的灵关殿化装成为国民党军队采办军需的商人,由在当地做小学校长的一位地下党员护送,逆着国民党的追兵,经雅安到成都、重庆。他在重庆乘船去上海,那位同志就回去了。以后,他在延安还见过那位同志,但名字忘记了。他让我给仪陇县委回信,问席是否做过灵关殿小学的校长,如果做过,那席就是护送他出川的那位同志。信发出一个多月不见回音,陈云同志要我直接给四川省委办公厅打电话,催问一下仪陇县委查询的结果。又过了一个多月,四川省委组织部回信,说经查历史档案,席在1934年到1935年确实当过灵关村(今名)小学的校长,并附上了席的情况简介,请陈云同志写一份证明材料。陈云同志为慎重起见,又让他们想办法找一张席的照片给他看看。当他看到照片后对我说:没有错,护送我的就是这个人。于是,他口授了一个证明材料,证明席就是当年护送他到成都、重庆的地下党员,并指出:应肯定席为革命烈士,记下他在完成护送我出川这一党的重要任务中的功绩。我把材料写好后,他在上面签了字。事后,四川省人民政府根据陈云同志的证明材料,追认席为革命烈士,并根据他生前为党所做的重要贡献,追记大功一次。
  在我的印象里,烈士在陈云同志的心目中始终占有很重的份量,用今天的话说,叫做有很强的“烈士情结”。每当我们党处于重要关头或遇到困难时,我发现他总要提到那些为革命牺牲的烈士。改革开放初期,有一个变相索贿受贿的案子,涉及到高级干部,中纪委处理时阻力很大。陈云同志知道后,亲自出面做工作。记得有一天已经很晚了,他给一位中央领导同志打电话,说这个案子一定要办,否则党风搞不好,无法向几百万烈士和几千万牺牲的战士交待。1983年,中央要召开十二届二中全会,他让我为他准备发言稿。在向我交待要点时,他特别提到当时一些农村党员集训要误工费的事。他说:“解放前,同样在农村,支援战争,运送弹药、伤兵,非但没有误工补贴,而且常常因此而受伤或死亡。相比之下,现在这些误工补贴能算合理吗?拿误工补贴的共产党员应该想一想,这样做是不是合乎一个共产党员的标准?共产党员的标准是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为共产主义而奋斗终身。”1989年八九政治风波期间,我已不在陈云同志那里工作,但从报上看到,他于5月26日主持召开中顾委常委会议时,又一次提到烈士。他指出:“现在是关键时刻,不能后退。如果后退,两千万革命先烈用人头换来的社会主义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就会变成资本主义的共和国。”就在那次讲话中,他率先提出要坚决拥护以邓小平同志为核心的中国共产党。
  有一件小事,很能反映陈云同志时常怀念烈士的心情。那是1985年整党期间,我拿着他的党员登记表送给他签字。他指着入党介绍人一栏中的“恽羽棠”说,恽是和何梦雄他们一起被敌人杀害的。随后,他神情郑重地讲道:“为了中国革命的胜利,前前后后牺牲了几千万人,绝不能让国家断送在我们手里。这些牺牲的同志,有名有姓的我就知道好几个。比如,在东北解放战争期间,我有一个警卫班。四保临江时,部队伤亡很大,我那个警卫班除了留下三个人外,其他人都被抽调到前线。凡是上前线的同志,后来都牺牲了,因为他们如果活着,是一定会回来看我的。这些话,我在全国解放后经常讲。”后来,我听他在东北工作时期的老秘书说,当年陈云警卫班的两个班长都是长征过来的老红军,一个是四川人,叫王福昌;另一个是广西人,叫李明金。
  陈云同志对烈士的深情怀念,还表现在他对烈士子女无微不至的关心上。我早就听说,陈云同志在延安担任中央组织部部长期间,对烈士后代十分关照,不仅指示各地的地下党组织把他们送到延安,而且常常邀请他们去自己和中组部的窑洞过周末和节假日。他还通过组织,选送过许多烈士遗孤前往苏联学习。这批人中有一位是刘伯坚烈士的儿子,后来我在编辑《缅怀陈云》一书中得知,陈云同志欢送他们出国时,还把自己唯一一件值钱的瑞士怀表送给了他。
  陈云同志平时不大喜欢参加庆典、集会一类的活动,尤其是步入晚年后,能不去的都不去。但逢年过节,有关部门从新闻报道的角度考虑,希望每位中央领导同志都能公开露一下面。1983年春节前,有关部门又打来电话,问陈云同志准备参加什么活动。我向他请示,他说,那就请几位烈士子女来做客吧。经过联系,春节那天来的有瞿秋白、蔡和森、罗亦农、赵世炎、张太雷、郭亮、刘伯坚等烈士的子女。陈云同志见到他们非常高兴,说:“每逢佳节倍思亲”,你们的父亲就是我们党的亲人。他们都是建党初期的党员,是我的老前辈,有的还直接领导过我。我们的新中国是他们和千千万万个革命先烈用生命换来的。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没有忘记他们,也不会忘记他们。他勉励大家要像自己的父辈那样,处处从党的利益出发,在各自工作岗位上继续贡献自己的力量。这些烈士子女当时大部分也都是五六十岁的人了,但陈云同志还是像对待孩子一样,在会见结束时,坚持要求他们把桌上摆的糖果都装走。其中有几位过去在延安生活过的说,当年到陈伯伯家做客,他也是要我们把桌上好吃的东西“一扫而光”。
  陈云同志的“烈士情结”,从他晚年的题字题词中也可以清楚地看出。我通过主持编写《陈云年谱》注意到,他从1983年恢复写大字直到1993年因身体原因搁笔的十年里,与纪念烈士有关的内容在他的题字题词中占有相当大的比重。例如,他曾为李大钊烈士陵园,为纪念陈潭秋、毛泽民、林基路烈士殉难40周年,为纪念陆龙飞、吴志喜烈士,为《红岩英烈》一书,为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在浙江陆军监狱中牺牲的烈士,为南京雨花台烈士陵园,为在新疆牺牲的烈士,为赵一曼烈士殉国50周年,为邓恩铭烈士故居等题过词,还为陈潭秋烈士纪念馆、向警予烈士纪念碑、蔡和森烈士纪念碑、甘肃南梁革命纪念馆、郭亮烈士旧居、上海龙华烈士纪念馆、《王一飞传略》、《罗亦农文集》、《张浩纪念集》、《革命烈士传》、《向警予文集》、《杨贤江纪念集》等题写过馆名、碑名、书名。其中一些题字题词,是我在担任他秘书期间经手办理的。在我记忆里,凡是遇到与纪念烈士有关的请求,他可以说是有求必应。
  为蒙冤受屈的同志主持公道
  陈云同志重感情的特点,从他对战友和革命同志政治生命的关爱中也看得很清楚。他在延安时期担任了七年中央组织部部长,负责干部审查和调配工作。在题为《论干部政策》的讲演中,他用12个字概括了党的干部政策,即了解人,气量大,用得好,爱护人。在讲到爱护人时,他说:“做父母的爱护他们的子女是非常周到的,但是共产党爱护党员也并不下于父母爱护子女。”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那时,他根据毛泽东同志的指示,提出“广招天下士”,要同日本侵略者、国民党顽固派“抢夺知识分子”的口号,敌占区、国统区的爱国进步知识青年源源不断投奔延安。其中有一对在国外留过学的夫妻,从重庆来到延安,男的叫何穆,是外科医生;女的叫陈学昭,是作家。陈云同志亲自同他们谈话,安排他们的工作。但不久,他们感到在延安生活不习惯,提出要回重庆。陈云同志一方面劝他们留下,另一方面明确告诉他们:“你们来,我们欢迎;如果一定要走,我们欢送;出去如果有困难,愿意回来,我们随时欢迎。”他们走后不久,果然又回到延安。陈云同志依照诺言,再次安排了他们工作。后来,他们都入了党,何穆还担任过白求恩医院的院长、国务院卫生部的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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