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6期
“红都女皇”事件真相
作者:张 颖
17日夜,周恩来总理召集所有陪见接待人员了解情况,他当然已看到友协的接待简报了。周总理告诉大家,江青已经乘专机飞到广州,行前决定还要与维特克继续谈话。他想听听大家的意见。开始谁也不说,还是周总理点名让老丁先说,老丁认为没有必要再见了,因为维特克想了解江青的历史,那一天已说了不少。看来那时周总理对江青的事也颇感棘手。他说江青去广州前已留下话,要把维特克接去广州再谈。他接着说,是否再了解一下维特克女士的情况:她的水平如何?她希望了解中国的目的是什么?他指着老丁和我说,你们分别找她再谈一次,尽量多了解维特克本人的情况。
我第二天就到北京饭店拜访维特克,我非常客气地和她闲谈,问她在中国过得如何,所了解到的情况是否符合她的需要?其实我想知道她的中文水平如何,她对中国近代当代史的了解和研究的情况,她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知识的了解程度。但结果让我相当失望。她既不能听又不能讲中文,中文报纸也看不大懂。我很奇怪她是怎样把几篇文章翻成英文的(据说她把《红旗飘飘》中的几篇文章翻译并发表了)。近代史她知道些,当代史特别是中国革命史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对孔夫子,她简直谈不出什么。古代史、文化哲学等等都不愿谈及或并不知道,但对国民党内部的某些奇闻轶事却知道得不少。我真纳闷,这就是中国问题专家吗?当然一两次接触对一个人是难以全面了解的。
19日晚上,周总理又召集会议研究情况。老丁了解的情况使我很有同感。维特克对蒋夫人宋美龄津津乐道,还有特殊的见解,并认为蒋夫人在美国很有影响,所以蒋介石就能得到美国的大量援助。因此如果新中国要得到美国的援助,就必须把江青捧出来,使美国人对待江青也像对宋美龄那样。所以她对江青有兴趣,她要把江青介绍给美国人,使美国也援助新中国。她的这种见解令人难以理解,甚至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维特克的这一说法,友协简报上刊登了,而且江青也看过了,她却毫不在意。也许,她真想与宋美龄比试比试。然而,她对别人并不了解,尤其对美国政策及美国民情一无所知。
大概周总理与江青几天不断的电话商讨没有结果,8月24日半夜,周总理在人民大会堂他的办公室,又召开了一次小型会议,只有接待过维特克的几个人参加。这时维特克已经由江青办公室安排去上海参观样板团,看样板戏,并有专人向她介绍上海“一月风暴”和“文化大革命”的全部经过。
周总理经过一天忙碌,已显得很疲劳了。他从办公桌边站起来走到我们身旁,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来回踱步,然后停下来对我们说:“对不起,这么晚还把你们叫来,有点儿急事。刚才中央办公厅来电话,说是江青在广州一定要见维特克,明天就把维特克接到广州,陪见翻译还是你们原班人员吧。今晚再商量一下看看还有什么问题。”我们几个人都认为其实可以不见,我们都和维特克谈过话,她对中国虽有兴趣,但谈不上熟悉。鼓励她写书,看来行不通。江青让陪同带去了5部有关战争的电影,老陈从上海来电话,说维特克一部都没有看。据说维特克除了对江青个人的历史感到好奇,对其他的都没兴趣。
周总理此时望着我,明确地表明了自己的意见:“不要谈什么战争。你到达广州以后把我的意见立刻转告江青同志,只谈文艺。再见一次就够了。”然后对礼宾司的同志说,“维特克女士的签证是28日到期。她不是说非要赶回美国开课吗?不要再延期了。”
说完这几句话后,他停了一下,走到自己的办公桌旁,拿出一本《鲁迅诗选》交给我。“这是老版本,《鲁迅全集》没有收进去。对了解鲁迅思想有参考价值,你带到广州交给江青同志,也许对她有用。”
大家看着周总理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还如此细致关心江青,很受感动。
在广州见到江青后,我拿着周总理临行前交给我的那本《鲁迅诗选》,对她说:“周总理让我转告您,维特克女士只有很少时间了,请您就谈一次文艺问题。这本诗选是他送给您参考用的。”随即双手把那本《鲁迅诗选》送过去交到江青手里。
“啪”的一声,江青把那本《诗选》扔到躺椅上,说:“行了,行了,你走吧,下午3点钟来向我汇报维特克的情况。”
回到为我们准备的高级迎宾馆,老陈已经等在那里了。一见面她就急着问:“我的好同志,你到哪里去了?维特克一直等着你,她说非要马上见你不可。”
维特克已坐在会客室里,脸上的表情不像往常那样微笑媚人,我和她握过手,刚坐下,她立刻生硬地说:“我和江青夫人第一次谈话的记录,相信你已经带来了,就请交给我吧,这对我来说,是十分宝贵的。”
维特克今天的样子,这样的命令口气,让我觉得有点儿可笑。我尽量礼貌地对待客人:“还没有整理好,需要修改和翻译。你要的不是中文原稿啊。答应过的事情,我们会做到的。”
维特克坚持说:“我必须亲自带走这份记录,明天你一定要交给我。这是江青夫人亲自答应过我的。”
“在你离开中国之前,第一次谈话记录,一定能交给你。今天下午江青夫人还要见你。”
就这样打发走了维特克。
8月25日午后4点,三辆小轿车把我们载走了。我们很快到了江青的住处。
江青一见面就问:“维特克的情绪怎么样?在上海谈得有意思吧?几部有关战争的影片是否都给她看过了?她都说了些什么?”
“据说她一部战争的电影都没有看,小俞告诉我,维特克自己说对战争什么的都没有兴趣。她只对你本人的历史有兴趣……”
“呵,你没有跟着去上海?算啦,她们也快到了,一切准备齐全了吧?”
江青踏入那间显得空旷的会客室(准确地说是间会议室),四周摆满了舒适的小沙发,中间正对大门还有几张大沙发,显然是为首长准备的。离沙发不远处,有一张大长形桌,上面已摊开5幅解放战争时期的大地图。矮矮的几处茶几上都放着一个或两个麦克风。
我已猜出今晚江青要讲什么了,无奈只得走到她身旁,极力压低声音说:“江青同志,据陪同到上海的同志说,维特克对战争没有兴趣。而且周总理特别交代,让我转达,请您只谈文艺问题。”
江青脸色突然一变,金丝眼镜后边,两眼瞪得鼓鼓地看着我,“哼”的一声就转身走开了。但一会儿又转过脸来,笑嘻嘻地说:“哎,小张,你看我今天穿的布拉基怎么样?藕荷色,也是我最喜欢的颜色,蓝色当然也是我喜欢的。”
这时我才发现,江青今天穿着一身真丝双皱料子的连衣裙,脚穿一双白色皮鞋,手上拎着一个方方的白皮包。“文化大革命”以来,还真是绝无仅有。
江青说:“我觉得女孩子穿裤子不好看,为什么不穿裙子呢?你们都没有裙子吗?李副官,明天给她们每人发一条裙子,算我送的。”江青的声音又陡然提高八度,吓了我一跳。我十分奇怪,江青的声音和脸色何以能如此千变万化,而且仅仅发生在一瞬间。
这时,维特克带着只有见江青时才特有的微笑走了进来。
江青拉着维特克的手,一起走进大客厅,让她坐在紧靠着自己的大沙发上,又特别对她介绍在座的一位男军人说:“他姓张,是我的老战友,谈西北战场,他是我的助手,喏,这些地图都是他准备的。”
维特克有一点儿吃惊,但立刻又镇定下来。她注视着茶几上的麦克风,娇滴滴地问道:“江青夫人,关于战争,我懂得很少,我怎么能记录下你的谈话呢?我想这不是扩音器吧?”
江青说:“这是录音器,我所讲的全部录下来,我不仅可以给你全部记录稿,而且全部录音带都送给你,该满意了吧?”
我听了大为吃惊。职责所在,不得不对江青说:“江青同志,把录音带送给外宾,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呀,别说得太肯定了,免得以后麻烦。”江青装作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