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6期

爱情魔方

作者:李惠泉




  就这样颠颠簸簸到了库尔勒,住了一个晚上,转乘长途汽车到了喀什,购买了需要的东西,休息了两天,又搭了辆货车走了三天三夜,终于到了中阿边境。列那对这条路很熟,连导游他都能叫出名字,显然他不止一次经过这里。他们在一家牧羊人家住了几天,等到了一个熟悉的向导,这才趁黑跨过了边境线,进入了阿富汗。
  阿富汗连年战火,虽然塔利班已经占领了不少地方,但除了喀布尔外,其它地方都被军阀割据着。他们为了抢占地盘,到处搜刮钱财购买军火。在这里,没有什么是禁止的,甚至连毒品的交易都公开进行。稍为珍贵点的东西都被军阀们卖了,连佛像也不能幸免。市场上摆放的主要是土特产品,从首饰到陶罐,从衣服到各种轻工业产品,还有匕首、小马刀、步枪、老式手枪和其他军用品。商家们一般不太愿把贵重的东西放在门面上,不是怕禁止他们卖,而是怕遭到军队抢。
  加兰尔是个边境小城,人很杂,普什图族、塔吉克族人较多,有不少来自中国和俄国的人,也有欧洲人。城里惟一的一家像样的饭店设施也不好,但里面也有咖啡屋、酒吧和舞厅,有各式各样的女人,这在塔利班时代是很冒风险的。信仰伊斯兰教的本地人不会光顾这个地方,只有外国人才把这里视为天堂,大把大把地花着票子,过着今日醉生梦死,明天不知头在何方的冒险生活。
  列那和庄月住进了饭店。
  “这是什么鬼地方,连洗澡水也没有。”庄月发牢骚说。列那扔下东西,瞪着眼说:“我的姑奶奶,你就凑合着吧。我们不是到这里旅游的,是来做买卖的。我告诉你吧,这是专供外国人住的饭店,是加兰尔最好的。咖啡、舞厅、毒品、女人……什么都有。”庄月鼻子哼了一声,揶揄说:“这下你好了,可以开开洋荤了。我可警告你,再要被人家弄断了胳膊腿,我可管不着。”列那嘻嘻哈哈地说,我列那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在这里玩女人。不过……住在东边房子的那个俄罗斯女人,那头金发真好看。庄月,不要生气,我开开玩笑嘛。好啦,我们这就走。
  她们找到了饭店老板。
  列那和老板叽里咕噜地说了半天,老板就把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欧洲人领来了。这显然不是当地人,列那用英语和他交谈着,庄月偶尔也能听懂一句半句。山羊胡子听完列那的话,仍然摇着头。列那学着当地人的习惯,把手伸到桌子底下,比划了半天,庄月也弄不清楚什么意思。然而,山羊胡子抬起头,一对蓝眼睛盯着她看了许久,看得她心里发毛,这个鬼子,到底想干什么?后来他笑了,伸手朝列那手掌上击去,算是成交了。
  山羊胡子拿出了一个皮口袋,把宝石倒在铺着天鹅绒的银盘上,房间里的空气一下子紧张起来了。妈呀!庄月倒吸一口冷气,她从未看见过如此漂亮的宝石。这要值多少钱呀!怪不得这肥猪能过得滋润。列那仔细地挑了一百粒,用山羊胡子给他的皮口袋装好,这才从身上掏出美元。黄金有价玉无价,比起玉来,这些宝石就更加珍贵了。庄月再笨也知道,这些宝石带回中国,镶在戒指、耳环和手链之上,价格极为可观。自己一万多块钱的股份,怎么也能分个二十来万,那么我的心愿就可以实现了。想到这里,庄月眼睛放光,对列那格外温柔。
  “这下我们发财了。”
  列那搂着庄月亲着:“这些东西运到南方去,怎么也值一百万。庄月,到时候分你五十万,怎么样,够意思吧?”“我……列那,我出力少,你给我三十万就行,我了却了丈夫的心愿,留点钱过日子就行了。我这个人不贪,不是为了丈夫,我何苦跑到这个地方来。”列那点点头,感慨地说:“我在外跑了十多年,像你这样执着的女人不多,就为了那一句话,把人生大好的岁月都葬送了。庄月,我真觉得你太不值了。”庄月泪眼婆娑,无奈地说:“爱一个人就是这样无奈。就像一首歌唱的那样,爱到心碎,也不会去怪谁,就算人间风情万种,依然情有独钟。列那,爱情真是个巨大的魔方。”
  “好,你说得好,可惜我列那没有那份福。”
  庄月瞪了他一眼,娇嗔道:“你又胡说八道什么。”列那抱着她一个劲嘿嘿地笑。然后他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几瓶酒,又变戏法一样从外面抱回几斤烤羊腿,两人就在屋里喝了起来。
  “来,庄月,为我们相识喝一杯。”
  庄月也很兴奋,觉得这些年的奔波总算有个结果,也端起了杯子:“列那,你算有点良心的,没有打过我的坏心眼。来,就为你像条汉子,我们干一杯。”列那脸上洋溢着兴奋,一扬脖把酒倒进了肚里,用刀切下一大块羊肉,一边啃着一边说,我对你不薄,你今晚好好……
  待她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十点多钟了。她睁开眼睛,竟看见那个山羊胡子站在床前。庄月大惊,连忙拉过被子盖住自己,哆嗦着说:“你……你怎么跑到我的房间里来了?列那,列那,你在哪里?”山羊胡子笑嘻嘻地站在床前,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说:“你的丈夫已经把你卖给我了,你看,这是他签的合同。”说着拿出一张用中文和英文写的合同。庄月接过一看,这才知道因为钱不够,列那把庄月作价三千美元卖给了这个欧洲人。
  “列那呢,他在哪里?”
  山羊胡子用手摸着胡子。“他走了,恐怕快到边境了吧。你不用害怕,我会对你好的,我的女人。”庄月咬着牙,狠不得一口把那肥猪吞了。她看了一眼那个山羊胡子,眼睛里泛起一股杀机,她顾不得羞涩,迅速穿好衣服,趁山羊胡子不备,操起一根木棍猛地朝他头上打去,山羊胡子晕倒在地,庄月拉开门,急速离开了饭店。
  
  九
  
  列那骑着毛驴,哼着小曲,一摇三晃地走在山路上。这个自称外国人的中国人,十几年来都在刀口上闯荡,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字,也没有人看过他的身份证明,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自己的家世。他一次又一次遇险,一次又一次化险为夷,都是凭着他的狡诈。多年的漂泊生涯,让他总结出一套理论,男人要有理智不能有感情才能成功。他喜欢女人,但骨子里他从不爱女人。对跟他多年的庄月也是这样。
  “去你妈的,一个傻女人。”
  他叼起一根烟,笑道。
  列那做着好梦,慢悠悠走着。
  庄月已不是几年前那个黄毛丫头,经历了多年风风雨雨的庄月不慌不忙,来到集市上,用预防不测缝在内衣中的一百美元,买了一支她也叫不出名的手枪和五十发子弹。卖家是一位留着长须的老者,他听不懂庄月的话,两人就比划着,他明白了庄月的意思,把子弹帮他装上,还把剩下的子弹装在三个弹匣里,教了她使用方法,最后还送给她一把精巧的匕首。她又用手指上惟一的金戒指换了一头毛驴,骑着它就朝回国的路上奔去。
  第二天早上,她终于追上了列那。
  倒不是庄月走得快,而是列那放松了警惕,走得慢,因为他根本不相信她能逃出那个山羊胡子的手。见到庄月时,他呼吸几乎停止:“你……你是谁?难道是鬼不成?”他浑身哆嗦着。庄月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嘶哑地嚎叫:“肥猪,我就是冤死的鬼,今天找你算帐来了,你……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她掏出枪对准了他。列那毕竟是列那,什么没见过。他马上从毛驴上滚了下来,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庄月,你饶了我吧。都是我鬼迷心窍,我……我她妈的不是人,我把宝石都给你,我什么也不要,求你饶了我这条狗命吧。”边说边抽自己的耳光。
  庄月放下了手枪。
  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列那从屁股后面掏出了手枪,抬手就朝庄月射去,不是那头毛驴一声嚎叫,她就命丧黄泉了。从毛驴身上滚下来的庄月,爬起来也顾不得什么,看都没看列那,闭上眼睛就扣响了扳机,十发子弹射个精光,列那连哀嚎一声都没有,就像一只巨大的麻袋一样瘫在那里。
  庄月仍然举着枪在那里发呆,半天她才平静下来。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杀人,而且杀的是一个熟悉甚至有好感的人,就这样死在她身边。她感叹人的生命是这样脆弱,说死就死了,又感到杀一个人竟然是如此容易。说到底,列那也是有恩于她的,不是这次玩阿蒂输了钱,他也许不会这样做。庄月看着列那肥胖的躯体又有些内疚,上前从他身上搜到了那个皮口袋和一些剩余的钱,然后把尸体拖到路边,用树枝和石块埋葬了。
  从原路偷越了国境,回到了乌鲁木齐,庄月病倒了。
  住在医院里,她认识了来新疆体验生活的作家林子枫。四十多岁的林子枫也在门诊看病,一见庄月摇摇晃晃,脸色十分难看,就帮她挂号,扶着她就诊,帮她办住院手续。庄月被别人骗怕了,对谁都冷冷淡淡,只告诉他自己是个孤儿,家在北京,为了攒够给丈夫出书的钱,才来新疆闯荡。庄月淡淡的话语,却引起了林子枫强烈的好奇心。也许是文人同病相怜吧,他对庄月为给丈夫出书而外出奔波感到由衷的敬佩。
  “庄月,你是我见到的最让人钦佩的女人。”
  庄月摇摇头,苦笑着说:“林先生,你不要取笑我了,我要是好女人,就不会千里迢迢跑到新疆来,我丈夫就不会离我而去。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没有什么值得赞扬的。”林子枫摇了摇头,安慰说:“我是一个写书的人,我理解一个文学爱好者的追求和辛苦,像你丈夫这样的人中国有许多,但像你这样的妻子却极为少见,这真是男人的幸福,可惜你丈夫走得太早了。不要灰心,你一定能找到幸福的。”他拿出名片,交待说,“你就安心养好病再回北京,关于你出书的事,待我回北京再想办法。你放心,只要是好的作品,我保证没问题。我有些事,还要到外面一段时间,我们到了北京再联系吧。”林子枫记下了庄月家的电话号码就走了。
  这一住就是一个多月。给威打电话也打不通,不是占线就是无人接听。病痊愈后,她就从乌鲁木齐坐火车回到了北京。待她敲开门时,一个陌生的女人出来了,问你找谁呀?庄月奇怪,说我谁也不找,这是我的家呀!女人说,这房子是我们两个月前通过中介公司买的,花了二十多万。说完拿出了购房手续和房产证。当庄月看到那上面有威的名字时,才知道被一个巨骗给骗了。
  庄月跑了一个星期才弄清楚。威先把房子过了户,再将它委托给中介公司,就这样卖了。她又顺着身份证、学校这样查下去,才发现一切都是假的。庄月心如刀割,这个她认为很善良的威,竟然是一个高级骗子,连她这样闯天下的人都蒙在鼓里。接下来的打击接踵而至,恶运总是缠绕着她。她拿了几颗宝石来到地矿部门宝石鉴定中心,结果竟然全是假的。她不死心,又跑了几家,得出的结论都是一样,一百粒宝石也就值几百块人民币。她真正呆住了,整整几个星期都处于茫然不知所措的状态,实在无法判断是山羊胡子骗了列那,还是列那把真的宝石藏在什么地方,反正,她弄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庄月这次被真正击倒了。
  她躺在花了六百块钱租来的简陋的房子里,抱着那叠书稿,几次想自杀,又觉得实在无颜去面对隗北乞求的目光。不行,我一定要成功,我一定要把隗北的书出了。她咬着牙,发狠地说。在这种强大的精神支持下,她再一次爬了起来。
  为了糊口,她只得重操旧业,几个月后,她又因此被送进了拘留所。
  当警察问她家里还有什么人的时候,她说出了林子枫的名字和电话。林子枫闻讯急急赶到拘留所,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庄月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喊了声枫哥就扑进了他的怀里,泣不成声。林子枫把他带到了自己的住所,让她洗了澡,换了衣服,听她细细地诉说着过去的往事。听她诉说着那些辛酸的,恶梦一般的岁月。林子枫这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也几次哽咽。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女人,全然想像不出为了丈夫的一句话,她奋斗了近十个春秋。
  
  十
  
  林子枫仔细地读了隗北的书稿。
  他有些失望,虽然隗北充满激情,但他的文学功底一般,语言方面也存在着不足。他看着庄月渴望的目光,真不知如何跟她开口。庄月从他为难的面容上看出来了,反而安慰他说,是不是水平差,是不是不够发表的水平。唉!好一点的都让那个刁澜挑走了。
  林子枫详细问了刁澜一事。
  “这……这太卑鄙了,真是文人的耻辱。庄月,你放心,我帮你找他去。”林子枫实在对刁澜的作为感到愤慨和惊。第二天,林子枫满脸无奈地回来了。“庄月,实在对不起,那件事我没有办成。刁澜近几年是发表了不少小说,其风格和他自己以前的作品有些不同,有点像隗北创作的。可是我们没有证据,对他毫无办法。不瞒你说,文坛也不像外人想像的那样干净。庄月,听我一句劝,放弃你的想法,找一份工作,找一个好男人,好好过下半辈子吧。”庄月摇摇头:“枫哥,我无法说服自己。我的魂已经和隗北不可分离。他天天在梦中催着我,我怎么能安心活下去啊!谢谢你的收留,我走了。”庄月不顾林子枫再三挽留,离开了他家。
  她决定再次外出闯荡。
  她身上除了一把手枪,一把匕首外,就只有几百美元。但这已经难不到庄月。她回到了乌鲁木齐,从嫖客身上赚了几千元。就在这时,两个十七八岁的流浪青年万象和财狗走到了她身边。这两个不懂事的孩子,想劫持庄月,却被她打得爬在地上,在她冷冷的枪口面前,这两个人一个劲地磕头。
  

[1] [2] [3]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