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6期
爱情魔方
作者：李惠泉
“饶了我吧，大姐。”个子稍高的万象不停地求饶，“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放了我们吧。”
庄月道：“告诉我，你们家在哪里?为什么不好好读书跑到这儿来?”俩人你看我，我看你，嘟噜着说，我们没有家，在外面已经流浪了七八年了，就这样混饭吃。庄月心里一阵酸楚，唉!跟自己一样无家可归或有家难回。“看你们挺可怜的，愿意跟着姐姐去挣钱吗?”两人一听，大喜过望：“真的，姐姐愿意带着我们？”“只要你们听话，跟着姐姐吃好穿好没问题。”俩人欢呼雀跃，一个人抱着庄月一只胳膊，高兴得忘乎所以。
庄月把他们带到旅馆，给他们买了新衣，两个漂亮英俊的小伙子就站在她面前。“不错。人要衣服马要鞍，这样一打扮，谁能看出你们是个小流浪儿?”俩人嘻嘻地笑了。“姐，我们真能发财?”
庄月笑了。
他们从喀什搭汽车来到了边境山口，又顺着老路，花了些钱，就顺利地进入了阿富汗，来到了加兰尔，住进了原先那家饭店。庄月又带着他们俩到集市上，用两百美元买了两支美式手枪和一百发子弹，还为他们每人配了一把芬兰匕首，他俩兴奋得爱不释手。庄月又带他们来到荒野，教会了他们如何使用手枪。
“难道要我们杀人吗?”吃饭的时候，财狗疑惑地问。万象瞪了他一眼：“真是蠢货，在这么乱的地方，没枪就完了。有了枪可以防身，别人不杀我们，我们杀人家干啥?以防万一嘛。”“万象说得对。”庄月点点头，“你们记住，什么时候都要会保护自己。”
为了锻练他们，庄月把俩人送到了当地的军阀部队，为期三个月。万象和财狗以为打仗好玩，高高兴兴地去了。三个月后，他们俩满脸风尘回来了，财狗右臂还负了伤。经过战火洗礼的万象和财狗，仿佛变了个人，不但各种枪炮使用得熟练，而且更威猛了。
“姐，战场上人就是条狗。”万象说，“那些人甚至连狗都不如。我们回来的前几天，他们抓了个外国俘虏吊在树上，就那样让狼吃了。战争把人都变成野兽了。”庄月拍拍他的脸，感慨地说，就在和平生活中，也有的男人不把女人当人看。他们玩女人还说女人贱，你千万不要像他们那样，待女人要好些，她们也是人呀!
“姐……”
万象发誓般说：“我什么女人也不要，就要姐。我们有钱了，就把姐养起来，让你天天快活。”庄月流着泪，把他的头搂到自己胸前，感慨说：“姐不配与你们过一辈子。姐什么也不图，等弄到了钱，给我的亡夫出了书，我人生的任务就完成了。万象呀，你记住，在这个世上没有钱，你受罪吃苦就认了，这就是真理。哦，我接了一档活，明天我们就出发。”
十一
货主雇他们拉一批东西去边境。
那些东西说是药材，捆得结结实实的，运到边境山口交货，说好了十万美元。货主先付了一半的钱，另一半运到再给。万象和财狗弄不清楚是什么东西。货是庄月接的，他们也不问。庄月心里有数，知道这几包东西大概是什么挺重要的东西。庄月让万象雇了十几个雇工，跟着一块出发了。
几匹骡子和几匹马，悄然地沿着崎岖的山路向前赶着。两次阿富汗之行，使庄月对这个战火纷飞的国家很熟悉了。她选择了那些从没有人走过的峻峭山路，为的就是躲过那些军阀和散兵游勇。但是，阿富汗连年战争，各派系关系盘根错节，小股的部队多如牛毛，让你防不胜防。待他们快到中阿边境时，被几个拿枪的人挡住了。他们似乎觉得这批货有油水可捞，便冲过来要用武力抢夺。
庄月看出来者不善，发狠说：“万象，如有意外，左边的两个人你负责，右边的两个人财狗包了，中间的那个大胡子交给我。”说完又对边上的中国人说，“你们不要跑，也不要喊。”
就是一刹那的时间，乒乒乓乓一阵乱响，几个人倒下了，独有那个大胡子有所警惕，捂着受伤的肩膀端起了冲锋枪。万象财狗不知所措，还是庄月异常冷静，掏出匕首就扔了过去，匕首不偏不倚，正好刺中对方的胳膊，冲锋枪从手里掉了下来，万象又一枪结果了他。
俩人都对庄月佩服得五体投地。
“姐，你真是女中豪杰。”财狗喊道。
万象也从惊慌中反应过来，感慨道：“我们枉在战场上混了几个月，遇到事还不如姐沉着冷静。财狗，有这样的姐，真是你我的福气啊!”“行了，不要拍马屁了。快把尸体扔到沟谷去，否则，他们的上司发现了是我们干的，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十几个雇工还在那里发颤。
他们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把货交给了买方，得了一笔不少的钱，一切都很顺利，货主很守信用，货款交割后就各奔东西。把那十几个雇工打发走后，庄月就带着他们两个回到新疆塔什库尔干，留下了一些零用的钱和路上的花费，就把钱存到了银行。万象他们吃住都是庄月安排的，对这一切都感到很自在。
“姐，我们还回去吗?”
财狗瞪着贪婪的目光问。“这样再有几个来回，我们的钱就攒得差不多了，到时候给姐夫出了书，我们还可以留一些。你说呢？”万象说，财狗说得对，我们再跑几趟，人要活好就得冒险。反正我这条命是不值钱的了，都是姐给的，只要姐发个话，我绝不后退。庄月点点头说：“也只能这样了。你们在这里放松几天，准备好了，我们就走。要钱用，就到姐这里拿。但不要嫖不要赌，更不能染上毒，那是死路一条，知道吗？”
“我听姐的。”万象说。
财狗不吱声了，半天才结结巴巴说：“姐，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他看了万象一眼就说不出来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万象骂道，“我就知道你想拿些钱去玩女人。哼，姐说得不对吗？”财狗骂道：“我不像你，会说好话哄着姐。但姐说得对，我不去了。”
在这几个月的相处中，庄月把他们俩当作弟弟一样看待，庄月更喜欢脾气直爽脑子灵活的万象，他们俩则更多地把庄月像娘一样看待，有些离不开她，这也许是他们缺少母爱的原因吧。
很晚，财狗才满身酒气回来。
万象要骂，被庄月挡住了。她亲自动手，扶着财狗上床，又把他吐脏的衣服洗干净，这才回房睡觉。夜深，万象悄悄地溜进了庄月的房间，爬上了床。中的庄月埋怨道，你这个孩子，这样会毁了你的。等挣够了钱，就不再干这个了，找个正经活。到那时姐给你找一个年轻的姑娘，好好过一辈子。”
“不！”
万象一声嚎叫，“我谁也不要，就要姐。”庄月眼泪涟涟，说：“你听我说，万象。你还没有长大啊!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世上还有很多好女人等你去爱。我从二十多岁离开家，已经整整十年了，遇上了隗北，我的丈夫，使我知道世界上还有真正心疼女人的好男人。碰上了你们，让我晓得这个世界还有可以造就的青年。万象，我知足了!”
她们又回到了阿富汗。
在以后半年的时间里，她们三人又冒着生命的危险，来往于中阿边境，赚到了两百多万人民币。“我们回北京吧。”她对他们俩说，“钱是赚不完的。你们还年轻，总不能老这样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血与火的生涯使他们都感到累了，听完她的话，他们都点点头。
他们从乌鲁木齐坐火车到了北京。
“想不到北京怎么大。”万象和财狗从未到过北京，看到北京如此壮丽和宏伟都惊呆了，兴奋得就像过年一样。“姐，怪不得人人都向往北京呢，这个地方就是好。”财狗羡慕得眼睛泛着光。“这可不是新疆，你可不要乱来。”万象叮嘱道。“谁乱来了？”财狗不服气。庄月心中陡然升起了一种回到了家里的感觉，有一股无法诉说的依恋之情。她带着他们逛了故宫、颐和园，去了王府井。半个月后，他们在购买了一套三室两厅的住房，三个人像一家人一样搬了进去。
十二
“姐，我们现在做点什么呀!”
这几天他们吃了睡，睡了吃，把他们憋坏了。庄月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她在金山陵园买了个穴位，把隗北的骨灰安葬了。又花钱把他俩送到一所职业学校，让他们去学习专业技术。她希望他们不要像自己一样，走一条崎岖的人生之路。几天以后，她又找到书商，谈隗北小说的出版事宜。书商看完隗北的小说，摇着头说，这样的书根本出不了，出了也没有人看。你要出，就出三十万。庄月不是嫌钱多，而是觉得他们太过份了，叹着气，有些沮丧。万象正不想上学，问完事情经过，拍着胸说什么三十万，你给我十万，我保证办好。财狗，你说是吧?财狗更不想上学，听完万象的话，又看见他连眨眼睛，连忙说，姐你放心，就交给我们办吧。不就是出几本书，又不是去打仗，有什么难的。庄月还是劝他们好好读书，说这件事我自己办。
“姐，我们不是读书的料。”财狗叹着气说，“一天到晚就跟那些蚂蚁样的东西打交道，它们认识我，我却不认识它们。还没有我们流浪的日子舒坦。”万象也苦苦地说：“姐，财狗说得对，我们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都这个年龄了，还啃书本，这……这比杀人都难。”“不要胡说八道。”庄月怒道：“我这一辈子就是吃了没有文化的亏，隗北也是文化不高，出书才这么难。你们才二十多岁，难道一辈子就这样混日子?听话，姐是为你们好啊!”“姐，我们知道。你不是要给姐夫出书吗，我跟财狗帮你办去，办完了我们再去上学。”万象笑着说。庄月想到跟那些似有文化又没什么真文化的书商打交道，心想有两个帮手也好，听完他们的话，就答应了。反正她已经有了自己的计划。
三个月后，书出来了。那天，万象和财狗提着几大捆书进了家：“姐，姐夫的书出了。你看，印得多好呀!”万象一进门就大声嚷道。庄月赶忙接过他们手上的书，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四部长篇小说，两部中篇小说集，六本书加到一起，印了几千本，他们俩来回扛了几十次。
“天那!终于出来了。”
庄月手都在发抖，看着书上印着隗北的名字，激动得浑身颤栗。
第二天，庄月带着两人来到隗北墓前。
她恭敬地点燃三炷香，磕了头，万象财狗也跟着一块磕了头。然后她把书一张一张撕下，一边烧一边哭着说：“隗北呀，我终于完成了你的遗愿，你可以安心走了啊!再不要惦记你的小说了!你……你是最好的作家，比有些人面兽心的作家强多了。隗北……我……我也要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吧，不要那样死心眼，阴间也跟阳间一样，老实人都得吃亏。你太老实了……就永远都活不过人家啊!不是我们太坏，是……是有的人太不讲理啊……”
庄月哭得几次昏死过去。
“姐，我们走吧。”
万象财狗劝了一次又一次，三个人哭成一团。“姐，我们走吧，姐夫会在那里过得好的。姐，你不要再难过了，你得坚强地活下去呀!你……你总不忍心抛下我们两个吧。我们都没有家，都没有父母啊!”庄月含泪把他们俩紧紧地搂在怀里。
“你们要去读书我就不走。”
万象点头：“我听姐的就是了。”
“对，姐，我们听话就是了。”财狗也说。
庄月这才起身，他们一同回到了家。
一个月后的一天，万象和财狗两人放学后高高兴兴回了家，看见桌上炒好的菜，放着的酒，却不见庄月。财狗说道：“姐到哪里去了？菜都凉了。万象，我饿了，先吃一口!”说完用手抓了一块鸡腿放进了嘴里。万象到房间里一看，见什么收拾得整整齐齐，衣服也洗干净了放在那里，就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浑身激灵了一下，像被火烧了一样。“财狗，姐不要我们了，走了。”“你胡说什么。”财狗还在那里啃鸡腿。“吃，你就知道吃!”万象突然发现录音机旁放着一盘磁带，连忙把它放进录音机，里面传出了庄月平静而温柔的话音。
“万象，财狗，姐走了，永远地走了。你们不要再找我，找也找不到。姐完成了人生的任务，也把你们领进了正常人的生活。你们要想姐、挂念姐，就一定要好好读书，我不希望我的弟弟们是个混饭吃的人，书一定要读。有了文化，什么样的困难也难不倒你们。存折放在抽屉里，房子的产权证也在那里，这些都是你们两个的，你们好好地珍惜这笔钱，好好地使用它。听姐的话，绝对不要再过刀上舔血的生活……”
录音机中的庄月哽咽，说不下去了。
两人听完庄月的话，抱头痛哭。
新年的飞雪在窗外纷纷地飘下，鹅毛般的雪片在漆黑的夜空和苍茫的大地上飞舞。万象和财狗推开窗户，天地间茫茫一片，他们熟悉的那个声音随着雪花在夜空中飘着，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