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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难是天灾还是人祸？
作者：华 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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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建国是新化县温塘镇人。温塘镇是新化县采煤大镇，该镇支华村煤炭储量巨大。１９９３年，刘玉清等村民先后吸收村民股东１８３个，吸纳股金５０８４４９.１６元，创办支华煤矿。１９９６年，支华煤矿为争取一笔企改资金，与镇政府搭上关系。１０月，镇政府投入一些矿车、钢轨、防爆等生产设备，获取该矿５１％的股份，由此控制了煤矿人事权和经营权。但镇政府入股不到一年，煤矿就亏损３０多万元。镇政府很快便决定退出。煤矿重新回到村民手中。一个由７人组成的董事会选举产生。煤矿经营开始恢复正常，前景看好。其时，康建国在支华煤矿入股５０００元。１９９８年６月，康建国拉煤１６吨不付款，他侄子也拉煤不付款，两人引发一场哄抢煤炭的闹剧。当年７月底，温塘镇镇长段某主持煤矿矿务会，任命支华村村支书段国光为煤矿董事长，同时追加康建国等三人为董事，并决定将煤矿经营权对外发包。不久，段指派镇干部到煤矿，主持招标会。康建国显然有备而来。他带了一群人赶走了其他意欲投标的股东，以每年上交２０万元的价码，取得支华煤矿承包权。
２０００年，李志初等１８股东集资筹办雄兴煤矿。２００２年元月，矿井出煤。康建国来了，强行入股６万元。没多久，又强行要求承包该矿。
２００３年７月１９日，康建国召集２００多名社会闲杂人员，手提马刀、鸟铳、铁棍和双管猎枪等凶器，围住雄兴煤矿，逼迫股东们在康早已准备好的承包协议上签字。知情者透露说，这些人均以２００元一天的价钱，从邻近乡镇雇用。派出所也派来两个警察，守在煤矿会议室门口，挥着手枪说，“谁不在承包协议上签字，就休想走出雄兴煤矿！”１７名到场的股东被迫在承包协议书上签字。温塘镇党委书记、镇长等５名官员同在协议上签字，以示见证。协议书上说，康建国每年应向煤矿１８位大股东，交纳承包款１３５万元。但２００３年和２００４年，康建国并未交纳。不仅如此，他强令１８个股东每人再交４万元股金。一位股东透露说，雄兴煤矿每年产值５０００万元以上，纯利润３０００万元以上，但每个股东两年来共计得到３?郾２万元。康建国案发，股东们才知道康建国销毁两矿盈利账目１０００多万元，私分煤矿利润６００多万元。
１９９８年１０月，支华煤矿部分股东向娄底市中级法院起诉，状告康建国非法侵占支华煤矿，要求判令康停止侵害。然而，此案一审、二审均判原告方村民败诉。村民们十多次进京上访，最终获得最高法院通知湖南省高级法院复查的批示。２００２年１１月２９日，湖南省高院裁定：撤销原审判决，发回娄底市中级法院重审，但官司至今未有结果。
支华、雄兴煤矿股东大都是支华村民，其主要经济来源就靠煤矿分红。自从康强行承包两家煤矿后，很多股东两年内未领分红，有的甚至血本无归。越来越多的人被迫卷入对康的诉讼中。温塘镇政府一名官员说，康建国对村民们的反抗不屑一顾。康从社会闲杂人员中选出数十人，组成当地最强大的护矿队，并配备砍刀和枪支。上百村民的联名材料显示，数年来，被康和其手下打伤的村民有５０多人，被恐吓的村民和股东有２００多人。
康建国的为所欲为在偷逃税款、私分煤矿利润等方面表现得更加淋漓尽致。支华、雄兴两个煤矿５年来的账目煞是“壮观”。很难想象，这些账目几乎都是重新建立的假账。２００５年４月份的煤矿真实利润是１３６万余元，但康建国给股东的假账显示为１７?郾５万元，给国税局的报表则显示为２?郾６５２９万元，还不到真实利润的一个零头。那么真实的账目都到哪里去了呢？警方在康建国家中发现的一份“特别协议”让人恍然大悟。原来，入股的干部们事前签订了一份协议：做假账，把真账毁掉，任何人不得对外泄露，否则自负其责。隐瞒真实利润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把大部分利润进行小范围的私分，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大股东吃小股东”。经初步查明，两年来，被康建国小范围私分的利润共计６００多万元，康建国本人获得１２０多万元。由于大部分股东都是支华村的村民，守着煤矿却不受益，大部分村民早已愤愤不平。
其实支华矿一直没有取得安全生产许可证，而雄兴矿连煤炭生产许可证都没拿到。不仅如此，在２００１年—２００４年里，这两个矿共发生６起安全生产事故，死亡７人。这些数字非旦没有往安全部门上报，甚至康建国还要求遇害矿工家属不准哭丧，不准放鞭炮，只准悄无声地把死者掩埋，不然一分钱的补偿也拿不到。
康建国之所以敢在当地强取豪夺，欺压百姓，主要是有众多的当地官员自愿充当他的保护伞。自２００３年起，康建国就主动邀请一些政府监管部门的“要害人物”入股煤矿分红外，当地党政机关、公安部门、税务机关、地矿部门、煤炭部门、监管部门，几乎与煤矿监管有密切关系的单位和部门，都有康建国的“同盟者”股东。除了这些受邀者加入了康建国的“阵营”，一些没被邀请而自恃“位高权重”的党政干部和国家公职人员也主动提出入股要求。在康建国的两个煤矿增资扩股时，新化县原矿管局局长和矿管局资源股长利用职权要求每人入２万元原始股，入股后２万元马上变成了４万元。而原温塘镇一个党委书记则要求为自己的亲友入股３１．５万元。康建国被捕后，警方查证，至少有３２名党政干部入股两个煤矿，３２人共入股２０７?郾８万元，分红超过１００万元。
大量“权势人物”入股后，康建国不仅更加肆无忌惮地胡作非为，身上的光环也多起来，这个仅有初中文化的普通农民被招工为镇经管站职工，随后还当选为县人大代表，又以这个身份被温塘镇政府吸纳成为政法办副主任、镇煤矿安全生产检查员。２００４年４月，康建国以煤矿安监员的身份获得省劳动模范，当年又获得全国五一劳动奖章。２００５年３月２２日，温塘镇专门召开“康建国同志为全国劳模推荐会”，力推康建国为全国劳动模范。
那么，康建国这一系列政治桂冠是通过怎样的方式摘取的呢？他当选为县人民代表时，是镇上两名干部带着选票被康的手下带进村庄，看见和康关系较好的人就递选票。大多数时候，他们在拐弯处或躲在大树下填写选票。康的一个手下承认，他一个人当天帮助康填写了２００多张选票。
康建国又是如何获得镇里关键的安监员一职呢？知情人称，镇党政领导不少人为此使上了力气。因为有４名镇领导均在康建国的煤矿入股２万至４万元。据说这几个人还被查出收受红包礼金，数额巨大。
为了让康建国能当上全国劳模，２００５年，在支华、雄兴两矿入股７万元的原温塘镇党委书记康四清更进一步推荐康建国为全国劳模。３月２２日，镇里专门召开“推荐康建国同志为全国劳模推荐会”。在支华、雄兴两矿入股５万元的新化县总工会主席谢迪华亲自到会主持“民主测评”。因为县总工会有多名干部在康建国煤矿入股分红。结果，４３名与会人员全票通过，康建国１００％通过民意测评，被推荐为全国劳模。
富有讽刺意味的是，２００４年４月，康建国以煤矿安监员的身份获得省劳动模范，前往省城领取劳模证书时，康的雄兴煤矿发生事故，一名叫李二枝的矿工死于井下。村民列出死亡名单说，从２００１年６月至２００４年１１月，康承包的支华、雄兴煤矿先后发生６起煤矿安全事故，死亡６人。也就是这年的４月３０日，某省级媒体发表了题为《确保连续７年无安全事故——记“全国劳模”康建国》的长篇通讯，介绍了他如何抓安全的先进事迹。２００５年，镇里又极力推荐他为“全国劳模”，愤怒的村民后来到省总工会告状，总工会因此将康的材料退回复议。
康建国东窗事发后，村民才醒悟过来，这些官员名为保护康建国，实则是保护自己。温塘镇一个干部透露说，目前，这３２人经立案调查后，除４人未能官复原职外，其他人都已陆续回单位上班，工作依旧。娄底市纪委一位内部人士透露，康建国所建立的官场暗道四通八达，至今仍在发挥着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