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1期
艰难的跋涉 不懈的追求
作者:吴延生
摘 要:铁凝的创作大体可以分为前期和近期两个阶段。前期创作的审美视角主要放在真善美上,而近期以《玫瑰门》《对面》《无雨之城》《大浴女》《笨花》为代表的作品却一反她温婉、优雅的柔美格调,引入审丑视角。描摹出“畸形”的灵魂和荒诞的生存状态,以此来挖掘人性深层,形成较为冷峻、厚重的犀利文风。她审美视角的转变不但在一定程度上唤醒了人们的自省意识,为新时期的女性文学创作开辟了新的视野,更为乡土文学的高层次文化审视提出了新的研究课题。
铁凝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踏入文坛的女性作家。在经历自己创作的“夜路”之后,仍能坚持继续进行探索,努力寻求自我突破。从《哦,香雪》到《麦秸垛》到《对面》再到近作《大浴女》,几乎每隔几年,她在写作题材、手法上便会有一些令人耳目一新的变化。铁凝觉得,“对于一个作家来说,不变是可怕的。作家就应该具有这种打倒自己的勇气。”①比较可喜的是,铁凝九十年代后的小说已由早期的政治批判、社会批判和文化批判转变为关于人性的批判,《玫瑰门》《无雨之城》《大浴女》等长篇的问世,尤其是与她过去任何作品均无可比性的大书《笨花》的出现,正说明她的孜孜追求和苦苦探寻将逐渐指向大师所能达到的美学品位。
一、审美视角转变的原因
(一)自身成长的因素
铁凝,一九五七年出生在北京一个艺术气氛浓厚的家庭。父亲是一位颇有见地的风景、静物画家,母亲是一位充满激情的声乐教师。铁凝从小便受到他们追求美、颂扬美、传播美的影响,慢慢培养了她从美的角度思考问题的思维方式。
铁凝从十六岁开始发表作品,那时的她还是个充满天真、稚拙的孩子,所以在其处女作《会飞的镰刀》中塑造的人物也不过是两个单纯的孩子。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日渐丰富,铁凝开始追求她眼中的美,《哦,香雪》的完成就是她留下的美的印迹。此时的铁凝已是一个对生活充满热情,对爱情充满向往的妙龄女子,她眼中的世界是充满美和纯净的,是不含杂质的,所以在这个阶段,铁凝笔下出现的人物都是十七八岁的追求美的纯净女孩,实为自己的缩影。由于历史在铁凝身上打下了许许多多的印记,所以当铁凝在“上山下乡”的浪潮中浮浮沉沉几年以后重回故地,她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单纯的姑娘。看过了太多生活的艰辛与无奈,品尝了太多人生的酸甜与苦辣,铁凝不再认为世界上只有美而无丑的。于是作品中就有了小臭子(《棉花垛》)、于伯伯(《色变》)等角色的出场,可见此时作者已将注意力转向了政治批判、文化批判和社会批判,她的眼光因此也变得更加犀利。但日趋成熟的铁凝并未因有所成就便停滞不前了,《大浴女》的问世可以说是铁凝小说真正意义上的成熟。对现实生活认识逐步深刻,对人性问题已颇有见地的她,发现人性才是人的世界里最为本质的东西,就这样,人性的问题便成了这位中年女性作家创作的主题和灵魂。
(二)所处环境的影响
几年的知青生活,不但使铁凝的身心得到了磨练,还使她接触到了另一个淳朴的天地,爱上了淳朴天地中那群淳朴的人们。铁凝曾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过这样一句话:“有人把农村生活写得十分可怕,把农民都写成愚昧无知、呆呆笨笨的样子。我认为这是不真实的。我插队过好几年,在农村呆过,我觉得农村有许多美好的东西,农民的精神世界也是非常丰富、复杂的。”②正是因为她所处的这个环境给了她不一样的生活感受,所以在她的小说创作中才有了香雪(《哦,香雪》)、小酸枣(《小酸枣》)等一系列色调明朗、栩栩如生的农村新人出现。不但如此,铁凝这段特殊的经历,使得她前期的许多作品都未能脱离农村这个大环境,当然书中的主角主要还是农民。
虽然乡村妇女题材的作品占到铁凝创作总量的三分之一,但当铁凝重新回到曾经熟悉的城市里,再见到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象时,她似乎又有了一些新的感触。她看到了周围那些在重重羁绊中碰撞挣扎的职业女性,看到了那些被传统束缚过度的需要解放的女人,看到了更高层人生活的压抑与无奈,于是铁凝“变”了,书中的主角变了,便有了司猗纹、苏眉(《玫瑰门》),章妩、尹小跳(《大浴女》),普运哲、陶又佳(《无雨之城》)等角色。这足以看出作者所处的环境给其文学创作带来的重要影响。
(三)外来文化的“入侵”
早在西方女性主义批评理论——“躯体写作”被介绍到本土之前,中国大陆的女性写作就已表现出与某些宏大叙事主题的疏离倾向。而当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初入文坛的女性作家王安忆、张洁、铁凝及后来的池莉使女性写作作为一种写作态势时,在西方女性主义批评理论的影响下,无一不是抛弃了当时的政治经济大动荡,细细地延伸着主人公的情感世界。所以铁凝的作品,才会将关注人物的命运及情感作为与读者沟通的桥梁。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受到外来文化的影响,“女性的解放”成为女性文学的重要关怀。在这样一种新的条件下,铁凝的作品才开始改变传统女性文学单一的男女关系模式,把对女人与女人的关系的审视融入对男女关系的审视中,特别是把女性之恶作为新的审美视点引入到文学作品中,使其作品在对女性正负面及其复杂性的认识上逐渐深化,对女性人性的思考的穿透力度也日渐增强。
同时,西方现代派文化和艺术也对铁凝的小说创作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在西方现代派文化和艺术中,荒诞既是内容,又是形式,既是其表现主题,也是其主要的艺术手段。它通常是借助于荒诞的主题和手法,表达出艺术家对于人生意义的追问,对个体生存的关怀。在中国当代文坛,朦胧诗人,余华、残雪等一批作家,运用夸张、变形的荒诞手法,展示大量的审丑场面,以表达对荒诞世界和荒诞人生的疑虑和思考。在审丑型文本中,铁凝的创作也借鉴了西方现代派的艺术理念和表现手法,以现实的荒诞来表现艺术的真实,描摹了畸变心理和荒诞生存,挖掘人性深层,反思历史弊病,以表达她对于人生与社会,理想与现实的思考。
二、审美视角转变在人物形象塑造方面的体现
“女性意识的自身深化与发展的惯性力,以及新的文学场域的牵引力,种种力量构成的合力促使女性小说家开始认真思考女性意识。而对女性意识的思考又主要表现为两种方式:一种是铁凝式的女性存在的历史文化反思,另一种则是王安忆式的女性存在的自然科学反思。”③作为女性,铁凝一直以她历史文化反思的独特的女性视角关注着女性的生存和命运;作为女性作家,铁凝也一直以她细腻的笔法,书写着一个个女儿和女人的故事,从渴望外面世界的山里女孩香雪,到张扬个性、独立不羁的城市女孩安然;从满腹心酸、善良纯朴的弃妇大芝娘到命运坎坷、人性扭曲的恶妇司猗纹;从有着古朴仁义美德的北京女孩白大省再到在时代的惊涛骇浪中翻腾挣扎的职业女性尹小跳……铁凝笔下的女性形象几乎勾勒出一部女性从女儿到母亲、女孩到女人的成长的历史。铁凝尽管是一位追求日常生活兴趣的现实主义者,但她对爱情的理想化绝不在男人话语霸权面前而妥协,所以我们在铁凝的作品中几乎找不到一个理想的男性形象。这就是铁凝以往小说里大多数男性形象或者是缺席或者是暗淡的原因。“她的眼里只有那些同为女性的姐妹,她顶多是用有限的余光扫一扫在女性身边忙碌着的男人们,是以一种不屑一顾的态度稍带着提到这些忙碌着的男性。”④“也许我们有理由认为,铁凝对男性过于苛刻,过于不公。因为铁凝是一位善良的作家,我们从她的作品中获取了多么温暖的善意,所以我们也指望着从她的作品中读到一些带着希望和乐观的男性人物。”⑤从最初的山村小男孩(《会飞的镰刀》)到《对面》中的“我”,到市长普运哲(《无雨之城》)、李技术(《秀色》)、陈在(《大浴女》),再到二〇〇四年初发表的《阿拉伯树胶》中塑造的贾贵庚。特别值得注目的是二〇〇六年初问世的《笨花》,塑造了一群男性形象,每一个人物都在铁凝的笔下张扬着自己的个性。总之,在铁凝的小说中,展现了纷繁复杂的人物关系,多彩多姿的人物生活,从而塑造出了或崇高、或质朴、或卑琐、或幽暗、或罪恶的人物形象,可谓是人间百态,应有尽有。纵观铁凝小说的人物形象塑造,不难发现其呈现出人物成长化、角色高层化、情感人性化、形象多元化等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