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期

在路上行走的鱼

作者:胡学文

任让杨把子帮着把牛杀了。杨把子心里轻松,干得很卖劲。吴主任从街上喊来一个人,对杨把子说是专门杀牛的,然后哼着小曲出去了。那人刀头果然准,一刀下去,牛就挣扎不动了。不知怎么回事,杨把子不敢看牛的眼睛,可最后还是忍不住瞧了一眼。牛眼睛里已经没有光泽了,杨把子心中还是硌了一下。杨把子想早点儿回去,便找吴主任拿钱。
  吴主任跷着腿,正举着一瓶啤酒吹喇叭,桌上丢着猪肘子和散开的花生米。吴主任说中午没顾上吃饭,叫杨把子陪他喝一瓶。杨把子早就饿了,半推牛就地坐下,吴主任打开一瓶啤酒。吴主任很热情,让杨把子,喝啊,吃啊。杨把子第一次和镇干部坐在一起喝酒,很是局促,屁股几乎半悬在凳子上。杨把子没酒量,一瓶啤酒下去,脑袋晕晕乎乎的。吴主任让他再喝一瓶,杨把子说啥也不喝了,他让吴主任把钱开出来。吴主任哦了一声,很随意地说,现在没钱,过两三天吧。杨把子僵了一下,说,那……杨把子并不清楚自己要说什么。吴主任眯着眼说,咋,信不过我?杨把子不敢得罪吴主任,忙说,没有,没有。吴主任给杨把子打了张欠条。杨把子虽然忐忑,可转念一想,吴主任买过他不少东西,那钱一分不少都给了。于是拧出半脸笑,做出感激不尽的样子。
  杨把子去黄石的食品店买了二斤麻籽、两包点心、两袋奶粉、两斤花生米、几包方便面。想想,又买了几根火腿肠。杨把子让黄石先记上账,要了牛钱就还。黄石笑着说,四千块钱在那儿搁着,我还怕你欠下呀。
  一个人走路轻快多了,杨把子边走边哼着《纤夫的爱》。杨把子很喜欢这首歌,尤其喜欢那句“让你亲个够”。现在,他又有盼头了,到那天,他一定要把何青草亲个够。他和何青草没有过实质性接触,他摸几下,何青草还行,越过一定的界线,何青草就会打开他。何青草的原则是上半部可以动,下半部不能碰。而杨把子的心思还就在下半部,她的胯实在是勾人……杨把子顿时躁烘烘的。
  天黑透了。杨把子没回家,径直去了何青草那儿。何青草问卖了?杨把子说卖了,卖给了镇食堂,过两三天就能拿钱。何青草问靠实不靠实,杨把子说没问题,吴主任很仗义,还请他喝了酒。何青草也信了,她翻着杨把子那些东西,说,你真是不攒二两膘,这得多少钱?虽是责备的语气,神色却是温和的。杨把子嘿嘿笑,问大宝去哪儿了?怎么不见大宝。何青草听出杨把子的意思,用很特别的目光戳杨把子一下,说,孙悟空斗如来,贼心不死呀你?何青草没恼,似乎有鼓励的意思。杨把子突然将何青草抱住了。何青草挣扎,干吗干吗,你个醉鬼。杨把子没松开,他摸了两下就去解何青草的裤子。全凭了吴主任那瓶啤酒,不然杨把子没这么大胆子。何青草抗拒着,但并不是真用力。看着就要得手了,院里传来大宝的咳嗽声。杨把子乱作一团,倒是何青草显得镇静,低声道,别慌。
  大宝进屋,杨把子和何青草已整理好。杨把子想等大宝再次出去,他和何青草接着进行节目,可大宝坐下就没动窝儿。杨把子那个念头花瓣一样枯萎了。
  
  四
  
  杨把子在院外积肥,黝黑的脸上浮了一层汗,竟然晶莹剔透。村里很少有人用土肥了,杨把子买不起化肥,只好用农家肥。听见自行车的声响,他抬起头,梅子和王小声已到了近前。梅子胸前抱着他先前扔了的那个包袱,显得更加臃肿。杨把子突然一慌,想他俩肯定是索要那头牛来了,铁锨顿时变得沉甸甸的。梅子叫声爹,王小声抢过铁锨,说我来吧。也就是慌了那么片刻,杨把子的恼怒就上来了。他不过牵了一头牛,他俩竟然追上门了。杨把子闷闷进屋,梅子跟在身后,似乎要说什么,几次张口,均被杨把子的黑脸堵了回去。
  杨把子没在屋里待,他躲出去了。他生梅子的气不假,另一个原因,也是害怕梅子问起那头牛的去处。
  杨把子绕了一整天,傍晚,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回去。他想好了怎么回答梅子,一下子就噎住她。看样子,她和王小声要住几天了。他决定不给俩人好脸色,那样他们就不会赖着不走了。杨把子没想到梅子和王小声已经走了。土肥已经积完了,堆得像个山包。院里的铁丝上晾满了洗过的衣服。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连那把锈迹斑斑的镰刀也被磨得亮晶晶的。杨把子屋里屋外转了一圈,又揭开锅瞧了瞧,知道梅子和王小声没吃饭。
  那一夜,杨把子有些难过,有些自责。就算梅子来要牛,他也不该让她饿着肚子走啊。杨把子不像原先那么生气了,想的全是梅子的好处。梅子其实很孝顺,吃什么东西都想着他,就是一粒糖也要给他留一半。那次,他崴脚下不了炕,全是梅子伺候的,她个小体弱,险些被开水烫伤。还有一次,杨把子被老鹰啄得满脸开花,梅子哭得背过了气。就说她和王小声的事,也不完全怪她。她肯定是不喜欢大宝,可杨把子那么求她,她又不忍伤他的心。梅子从小疾病缠身,没人和她玩,她的性格有些孤僻,做事常常出人意料。想想,也没什么奇怪的。王小声是不怎么样,但总归她喜欢。做父亲的不能老记女儿的仇。这么一想,杨把子的眼睛就潮了。要出牛钱,一定给她买些东西,或干脆给她留几百块钱。等他手头宽裕了,再还她一头牛。
  第三天一大早,杨把子就去了镇上。吴主任的屋拉着窗帘,门掩得死死的。杨把子不敢惊动,悄悄蹲在门口。对面是一片蒿子草,蓬蓬勃勃的。一条黄狗鬼鬼祟祟地在草丛里嗅着,之后叼起一块骨头,迅速逃离了。肯定是吴主任丢的,黄狗也算惯偷了。杨把子觉得有趣,嘿嘿笑出声。猛地,他捂住嘴,朝吴主任的门上瞅了一眼,长吁出一口气。
  镇里开早饭了,杨把子瞅着镇干部走进食堂,又瞅着他们从食堂出来。已过了吃饭时间,吴主任屋里依然没动静。吴主任要么熬了夜,要么喝醉了酒。村长黄四就是这样,如果夜里打了麻将,第二天会睡到半上午,黄四女人都不敢轻易叫他。一次,一个村民家的猪被砍伤,他喊起酣睡的黄四,黄四不但没给他做主,反狠狠训了他一顿:谁让你把猪放出来的?放出来也罢了,谁让它往地里跑的?往地里跑也罢了,谁让它乱啃的?
  太阳爬得老高了。吴主任还没出来。杨把子有些心焦,他贴着玻璃听听,啥动静也没有。再听,还是没有。杨把子嘴唇凝了一层紫色,如腊肉被烤煳了。他终于耐不住,找厨师大耳朵询问。大耳朵说吴主任昨天晚上就没回来。杨把子问去了哪里,大耳朵说我哪儿晓得,我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
  白白等了这么半天。杨把子瞅瞅前后没人,狠狠往吴主任门上踹了一脚。
  杨把子走出镇政府大院,在街上溜达。他的目光一根根飞出来,在一个个角落里掘着,似乎吴主任就藏在某个地方。杨把子转了几个来回,没扫见吴主任的影子。他又挨个儿进店铺、饭馆、理发店。商铺的人热情得让人难受,待知道他是找人的,脸即刻就结了一层厚霜。杨把子撞进一家性用品商店,满脸雀斑的老板竖在门口,硬向杨把子推销那套假阴具,还让杨把子试试,说比真的还舒服。杨把子几乎是逃出来的,拼了一身汗。但他没放过一个小店,他不知吴主任来不来这种地方,寻找总有一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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