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期

在路上行走的鱼

作者:胡学文

别犯浑。杨把子问,那钱的事……吴主任说,邱镇长是大肚量,他不会因为一点儿小事记仇。我也惦记着呢,镇里一有钱,我马上通知你。
  杨把子已经不相信吴主任了,出了镇政府,他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
  从那天起,杨把子就盯梢邱镇长了。镇政府对面是个商店,商店旁边是药店,门口有摆摊卖水果蔬菜的,钉鞋修自行车的。杨把子守在角落里,倒也不显眼。他不敢离开,站一会儿,蹲一会儿。白天还好说,到了夜晚,极是难熬。天已经很冷了,杨把子常常冻得鼻涕眼泪一齐流。店铺关门了,摆摊的早就撤了,街道冷冷清清。杨把子又怕错过了邱镇长,又怕被邱镇长发现,就猫在垃圾箱旁边。每天不过午夜,杨把子不敢离开。据说邱镇长养了好几个女人,杨把子相信自己会碰上的。寂寞难耐时,他就想梅子,想何青草。梅子已经满月了,他还没去看过。他实在是不知说什么好。有些日子没见何青草了,也不知又有多少提亲的上门。何青草也难啊,他却帮不上她。一想到这些,杨把子就砸自己的脑袋。
  杨把子守了半个月,共守住两次。一次邱镇长去了歌厅,是陪人一块儿去的。杨把子尾随他到歌厅门口,几个小时后,邱镇长又回到了镇政府。另一次很晚了,杨把子正要离开,看见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后来看清是邱镇长。杨把子没看见邱镇长是什么时候出去的。邱镇长走到镇政府门口,哇哇吐了几口,就歪倒了。杨把子等了一会儿,邱镇长依然没动静。这么躺下去,邱镇长会冻死的。杨把子走过去摇了摇,邱镇长只是哼哼。杨把子就将邱镇长背进去。邱镇长醉得不省人事,肯定想不到背他的是杨把子。
  杨把子没有泄气。虽然没捉住邱镇长的私处,可他背了邱镇长,如果不是这么守着,他能背邱镇长?要是邱镇长冻死了,那钱更没希望了。
  杨把子是二十天头上再次守住邱镇长的。邱镇长先往西走,然后又往东走,在一座院落前停下来。里面的人似乎知道邱镇长要来,邱镇长的手刚举起来,门就开了,邱镇长闪进去,大铁门又合上了。
  杨把子心都要蹦出来了,又是兴奋又是害怕。门关得死死的,杨把子什么也听不见。红砖院墙几乎有俩人高,杨把子攀不上去。他在周围转了转,捡了几块石头垒在一起,终于爬了上去。
  屋内亮着灯,但拉着窗帘,什么也看不清。
  杨把子正琢磨怎么跳进去,灯忽地灭了。杨把子一惊,重心落到一只手上,那只手想拖住砖,没想到闪脱了,呼的一声,整个人栽下去。
  杨把子惨叫一声,失去了知觉。
  
  九
  
  杨把子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镇卫生所的床上。一个小眉小眼的护士正张罗着给杨把子输液。杨把子急了,喊,我不输,我不输!他想跳起来,发现一只胳膊不能动弹了。钻心般的疼痛迅速漫过全身。杨把子意识到什么,眼球突然凝固了,扑出一抹死灰。小眼护士不满地瞪他一眼,跳呀,怎么不跳?杨把子颤声问,我的胳膊……断了?那两个字费了很大力气才挤出来。小眼护士不客气地说,断不断你自己还不知道?不输液,等着发炎啊。杨把子无望地说,我没钱。小眼护士说,现在没跟你要,急啥?杨把子疑惑地想,卫生院有这么好心?里面不定有什么鬼呢。前年,李二旺女人被四轮车撞了,卫生院硬是在李二旺交了押金后才让他女人住院的。李二旺还掐过白院长脖子,白院长挺蛮的,只咬住一句话,开了这个头,卫生院就得关门。杨把子既没掐白院长脖子,又没揪白院长领子,医院咋就给他输液了呢?
  杨把子坚决地说,我不输,好歹接住算了。
  小眼护士耐不过杨把子,喊来了白院长。
  白院长又高又瘦,谢顶的头又红又亮,进屋就训斥,咋,不要胳膊了?他语气严肃,杨把子不由发慌,赔着笑说,我没钱。白院长说,没钱赊上,钱要紧,胳膊要紧?杨把子问,你不怕我骗你?白院长说,骗?都成这样了,还想着骗?你们这些人也真没准,医院让骗过不是一次两次了,要不是有人打招呼,我才不留你呢!居然有人替他打招呼了,杨把子忙问是谁,白院长反问,谁?谁你还不清楚?杨把子怔了半晌,压低声音,邱镇长?是他把我送到这儿的?白院长不耐烦了,喊,小刘输液。杨把子没再抗拒,乖乖听小眼护士摆布。
  那两个问题纠缠着杨把子,竟使他忘记了疼痛。他掉进院里,肯定要被邱镇长发现,那么把他送到卫生院的肯定是邱镇长了,和白院长打招呼的,也应该是邱镇长,除了他,哪个能管住白院长?他发现了邱镇长的秘密,邱镇长一定恼火透了,可邱镇长不但把他送进卫生院,还向医院打招呼,杨把子想不出这里面的道道。也许……也许……他害怕杨把子把秘密泄露出去?杨把子一阵狂喜,片刻之后,他又沮丧了。他捉住了什么?什么也没捉住。杨把子想自己真是没用,事没搞成,倒把胳膊跌断了。
  两天后的一个晚上,杨把子正愁眉苦脸地琢磨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一个人推门进来。竟然是邱镇长。
  杨把子一惊,叫,邱……镇长?
  邱镇长点点头,神色温和地问,怎么样?接住了吧?
  杨把子慌慌地哎了两声,极力躲避邱镇长的目光。
  邱镇长将手里的东西搁在桌子上,坐在杨把子对面。他抽抽鼻子,显然嫌屋里的味道不好。
  杨把子冲邱镇长嘿嘿一笑,没等他将目光拖开,便被邱镇长攥住了。邱镇长的眼里长出一把镰刀,随时要把杨把子的目光割断。但他的脸色依然温和。邱镇长割着杨把子,直到杨把子脑袋涨紫了,才问,知道是谁把你送到这儿的吗?
  杨把子一寸一寸地往后缩着。
  邱镇长说,我不管你,你就死定了。
  杨把子哆嗦了一下。
  邱镇长说,是谁让你跟踪我的?
  杨把子嗫嚅着,邱镇长……
  邱镇长的声音加重了,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杨把子说,没……没有……
  邱镇长冷笑,你没这个胆量,告诉我,我不怪你。
  杨把子觉得自己被邱镇长割断了,他说,没有人……是我自己。
  邱镇长说,你嘴巴够硬的,别人给了你什么好处?
  杨把子几乎哭出来了,邱镇长,我对不住你。
  邱镇长说,一个人难免犯点儿错误,再执迷不悟,那就是愚蠢了。
  杨把子说,真的没人指使我啊。
  邱镇长皱皱眉,但没和杨把子翻脸。他又追问了一会儿,说,你再想想,我的耐性是有限的,这点东西你留着吃吧。
  邱镇长离开很长时间,杨把子依然懵懂着。他听不懂邱镇长的话,明明是他跟踪邱镇长的,邱镇长干吗非要让他编出是别人指使的?
  几天后,邱镇长又来了。这次不像上次那么客气,开口便道,两条路,你选吧。
  杨把子的身子慢慢往紧缩,几乎变成一块床板了。
  邱镇长审视着杨把子,第一,以盗窃罪把你交到派出所,你的嘴巴再严他们也能撬开,吃苦头不说,还要治你的罪。第二,你说出来,指使你的人是谁。杨把子痉挛了一下。邱镇长不是逗他玩的,邱镇长打个招呼,派出所就会把他拘走。谁让他偷进人家的院子呢?可他实在不知说什么。,他乞求着邱镇长,别……别……
  邱镇长道,那你就别耍滑,只要你说了,我不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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