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4年第9期

我与富婆的罗曼史

作者:管仕斌




  曲比被捕入狱,先后牵扯出十三名处级以上干部受贿、诈骗或合伙侵吞国家资金四千三百万元的窝案。一些官员被逮捕,一些官员被双规,稀奇的是作为牛长寿被杀一案的最大得利者――现任西宁区长星月竟自岿然不动,仍然坐在西宁区长的位置上发号施令。
  外界的人看见星月在电视上讲话就骂:杀人犯的婆娘怎么还耀武扬威?难道曲比杀牛长寿不是给她腾位子么?这样的贪官实在该千刀万剐。
  中国人的脾性就是这样,爱屋及乌,仇人涉众。曲比入了监狱,星月自然被说成贪官、淫妇、杀人的帮凶,恨不得将她下油锅炸了。
  听着满天飞舞的怒骂,我心里真替星月不平。我了解星月,星月不是淫妇,也不会当贪官,要不她到现在怎么还没遭逮捕挨双规?可问题是,星月不是跟曲比走了吗?不是卖给权力和金钱了么?这分明是事实嘛!作为受害人的我,应当幸灾乐祸才对啊。可我无论如何也恨不起来乐不起来,倒是经常在心里祈祷:星月你可别出事。
  我希望星月不要出事最明晰的缘由有两个,一是为了竹竹。竹竹还小,经受不住更多的打击;再就是星月仍然是我的偶像。与化石相处的日子里,我怎么也产生不了跟星月一起时的美感。也就是说,跟化石在一起时,我只能体会到本能的东西,而跟星月在一起便觉出了爱。爱和本能的差别太大了,爱是灵感,是美妙,本能却是动作和饥饿。因此,我希望星月不要出事。
  担心星月,我又钟情起电视新闻来了。当然,我钟情的新闻节目不是央视的,也不是省台、市台的,而是西宁区台的。只要哪一天,西宁新闻里没出现星月,我便会陷入一种乱纷纷的猜测和担忧中。说实在的,我有生以来从未出现过现在这种替人担忧的烦躁,而且这种东西生自心底来自灵魂,挥之不去扫而不出。
  化石说:星月真不容易,区委书记都被双规了,只有她一个人硬撑着。
  星月过硬。不准猜度星月!
  你倒是很关心她呀!化石说,怎么不去见见她?
  你当我不敢?我说着拿出手机,当着化石的面就拨通了星月。
  星月,你还好么?
  当然好,用不着担心。星月在电话里说,有什么要帮忙的么?
  我有点语塞了。我知道星月是个好面子的女人,而且很强硬,但我还是说:我看你憔悴了许多,注意身体。
  放心,还不到你送花圈的时候。星月说着就挂了电话。
  星月的电话挂了,我心里便有一丝冰凉,自言自语道:死要面子的女人呐!
  化石咯咯地笑了。她说:竹子哥,你真是个不识时务的人,你不想想现在给星月打电话,她会怎么想?
  会怎么想?
  她会觉得你是在嘲弄她,报复她,看她的笑话。
  星月没有笑话。我似乎有点愤怒了,星月挺坚强,坚强得让我五体投地。
  你不是想跟她复婚吧?
  复婚又怎样?我怒冲冲地站起来走出了别墅。
  走出别墅后,我便将自己关在师范学院的宿舍里,一刻也忘不了从新闻里观看星月。我发觉电视画面里的星月一天比一天憔悴,一天比一天消瘦。
  星月快要支持不住了。我想。于是,便想去看她,可星月不接待。星月在电话里说,竹子先生,管好你自己吧,有精力的话多关心一下化天竹总经理。
  星月知道我跟化石的事了?她肯定是吃化石的醋了。我这样想着。于是,克制着自己尽量少去化石那里。我知道化石爱我,可我爱的是星月,在爱和被爱之间,我觉得爱的感觉更好。爱是追求,被爱是接受,而我一生里最喜欢的却是追求。如果可能的话,我愿意再追求星月一次,不管社会议论如何我都愿意。
  社会舆论里的星月已成了怪物。街谈巷议中都在品评着星月,有人说星月还算正派,曲比帮她当上了西宁区长,但她坚持原则仍然不划那三百亩土地,而且公开揭露曲比的不法行为;也有人说,星月根本不是东西,没点做人的准则,竟然连自己的恩人和丈夫都出卖了,为了官位,一点良心也不讲,真正的“最毒莫过妇人心”啦!
  星月错了么?我愤愤然,但芸芸众生的嘴巴是管不了的,只能听凭他们去嚼。可我还是担心星月挺不下去,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一段时间后,星月果然从电视屏幕里消失了。给她打电话,可她的电话已经停机;去找竹竹,竹竹也从东山市消失了。
  星月被逮捕了?双规了?那么,竹竹呢?竹竹到哪里去了?
  我急了,打电话要化石帮忙弄弄情况。化石说,星月病了,竹竹跟着去了省城的医院。
  知道在哪家医院么?我很急迫地说。
  不知道。化石说,要不我明天再去打听打听。
  第二天,我作完一个讲座便到了化石的别墅,希望化石能打听出点什么来,但我刚到别墅,竹竹就来电话了。竹竹说:爸爸,妈妈想见你。
  你们在哪里?爸爸都快急死了。
  今天刚从省城回来,在市人民医院。竹竹说着说着就哭了。
  我讲电话时,化石已换好衣服,并找出了车钥匙。她说:我送你去吧,星月现在是最需要安慰的时候。
  到了那里,你不能去见星月。这样她会伤心的。
  化石笑笑,说你不了解星月。
  我不了解星月?我忍不住瞪了她一眼,然后上了车。到医院时,我让星月化石开车回去,一个人走进了病房。
  星月已经进了特护室。我看见她已经瘦得不成人形,而且一脸的苍白。她说:老竹,叫你来有两句话要告诉你。
  你说吧,我在这里听着。我坐到病床边,轻轻地握住了那双有点发凉的手。
  星月的目光中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她说:我要告诉你的是,第一,我没嫁给金钱和权力,我只是为我的追求借条路来走走,可这条路实在残酷。第二,我把竹竹还给你,好好待她吧。
  星月,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星月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她说:谢谢!那个化天竹不错,我们离婚时她找过我,劝我别跟你离婚,她还跟我讲你背她的故事呢。
  星月说话的时候,竹竹放声大哭起来。
  竹竹,你怎么了?我有点发懵,你妈妈得的啥病?
  肺癌晚期。竹竹仍哭个不停。
  天啊!星月,你追求的到底是什么?竟然连命都不要了。
  星月不答,瘦削的脸上只有微笑,而且十分安详……
  十四天后,星月的葬礼在东山公墓举行。我、化石和竹竹共同送了一个花圈,我写了副挽联:偶像埋入黄土,爱恋还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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