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6期

割胆记

作者:燕山樵夫




  那麻醉师满脸严肃没言语,神色坦然昂首缓步走了出去。李龙这才从中看出些门道来。他凑到老马床前低声问:“咋个行情?大叔,您多指点指点,俺刚从山沟里出来,可啥都不懂啊。”
  老马叹口气苦笑道:“没法子,都得送红包儿,主任、主刀都是一千,麻醉师、主刀的 助手每人伍百,连手术室的护士、护士长也得意思意思,给个二三百让她们欢喜欢喜的。其实呢,也没啥标准行情,还要看自己的腰包来弄。做完手术还得到饭店请一顿,也是必不可少的。唉,没辙呀。不过不能瞎送,得摸准了脉,再下药才灵验。人家都知道您是山里采金的肉头户,绝不会轻易饶了您的。不送就挂起来吊您三两月,风干了算,弄得您没脾气。”
  李龙恍然大悟,忙溜到医院太平间后面的清净避人处,用手机给矿点上李豹通了信息,要他尽快送十个金戒指来,份量要重些,成色要好些。
  当晚,李豹开车匆匆赶来,掏出个红纸包,塞到李龙手里:十个戒指,五副耳环。
  “弄耳环做啥?”
  “给那些经常给爹打针送药的护士们呗,省得咱老爸有事去唤人家,她们拉着长脸不爱搭理咱们。”
  “也是,对头。”
  当天晚饭后,李龙哥俩在背人处私下商议了一会,二人就分头行动,分别到丁主任、朱大夫、护士长等家里拜访了一趟,悄悄展开了一场“金弹攻势”。
  李豹是最后来到护士汪丽家的。汪丽正在辅导五岁的女儿小娜背唐诗。在李豹眼里,所有护士中,就数汪丽长得最漂亮动人,漂亮中透着股冷艳,雪白细嫩的鹅蛋脸,细眉大眼红唇,高挑身材,丰胸秀颈柳腰圆臀,步态轻盈,衣装得体,长发披肩,有股雍容高雅的淑女气质,简直就是活脱脱的时装模特儿。在医院里是极难见她一笑的,总是给人一种冷冰冰的高傲模样,高傲得像位公主似的。李豹每次见到汪丽那窈窕的身影,都禁不住悄悄多瞄上几眼。
  李豹的敲门而入,汪丽脸上先是闪过惊讶,然后浮现出礼貌的盈盈笑意。她把客人让到沙发上落座后,还端来一杯热茶放到茶几上。原计划李豹是送她一副耳环的,可不知为什么,手伸进衣袋里竟鬼使神差摸出来一只戒指和一副耳环,轻轻放到茶几上:“山上采的,家里出的,小意思,送你戴着玩。”
  李豹心里觉得,这些首饰只有戴到汪丽身上,才最合适,也只有汪丽这等漂亮女子,才配戴这些首饰,送给丁主任、朱大夫都是浪费,怪可惜的。
  汪丽眼露惊喜之色,便是一番客气推辞:“我一个小护士,又帮不上你啥大忙,让你破费,真不好意思。”
  汪丽在沙发里坐下,好奇地问起山里采金的事。话一多起来,李豹也渐渐没了约束,大大咧咧地话也自然多了起来,便滔滔不绝地讲起如何采金如何炼金来,去年一年稀里糊涂竟弄了几百万等等。汪丽竟像孩子似地听得津津有味。李豹一气讲了半个多时辰,才突然想起问候她的丈夫在哪里工作。不料汪丽竟双手掩面抽抽嗒嗒地哭泣起来,晶莹的泪珠沿着手指缝一滴追一滴地滴落下来,她抬起一只手颤颤地指向墙角。弄得李豹顿时手足无措,扬脸看去,这才看见墙角处的写字台上立着的黑纱镜框,镜框里一个戴眼镜的书生样男人正笑眯眯望着他。汪丽抽噎着告诉李豹,她丈夫原来是医院里脑外科大夫,在一年前到市里医院进修时遭遇车祸,被挤扁了脑壳……
  在一个年轻漂亮的寡妇家里,不便久留,李豹安慰了几句,便起身告辞走了出来。
  第二天,在病房里,李豹见到了汪丽向他展现出的灿烂笑容,是那样美丽动人。
  在发动金弹攻势后第三天上午,丁主任把李龙叫到办公室,让他在手术单上签字,手术日期定在阴历二月初六,丁主任亲自主刀,朱大夫做助手。
  下午,那瘦高个、戴眼镜的麻醉师又晃进了病房,掏出听诊器在芒种老汉胸前听了听,直起腰来:“我是麻醉师,30床的手术由我负责麻醉,你们可要积极配合。”
  李龙忙起身摸出个戒指来,塞进麻醉师的白大褂胸前的衣袋里:“辛苦您啦。”
  麻醉师不苟言笑,目不斜视,昂然而去。
  听说芒种老汉要在后天做手术,27床的那位在县中教语文的赵老师有些坐不住了,吃过中午饭,他苦着脸对儿子摆摆手:“别抻着啦,该送就送吧,看来不出血是不行啊。人家30床比咱晚来半个多月呢,一样的病,都排在了咱前边啦,唉……”
  老赵的儿子忙说:“送,一准得送,看来不送还真是不行啦。爸,您放心,下午我穿警服去送,看他们敢接不?”
  下午三点多,老赵儿子果然穿一身半旧的检察院服装来啦,将一叠微鼓的有检察院字样的公函信封收进衣袋里,昂首而去。约摸过了一个多时辰,老赵的儿子蔫头耷脑地回到病房,将大盖帽往病床上一丢,气哼哼地低声直骂:“胆儿可真大呀,连检察院的人送的礼,他们也敢照收不误啊!”
  老赵在病床上有气无力地摆着手:“别、别让人家听着,小祖宗,你小点声成不,赶紧把你身上那层皮给我脱喽,别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人家会把你这检察院的小秘书放在眼里?这又不是贪污受贿,你们也管不到这一段儿。”
  ……
  汪丽在临下班时,笑盈盈地把李豹叫到一边:“明儿我休息,中午我请你到我家吃顿便饭,你可一定要赏光哟。”
  这一夜,李豹翻来复去地折腾了大半夜,没有睡着,他琢磨不透汪丽请他吃饭的真正意图是啥,莫非这小娘们想傍俺这乡下大款?还是另有啥别的想法?挖好了深坑等俺往里跳?他拿不定主意明天是不是去赴宴。天傍亮时才最后下了决心,她又不是只老虎,干吗不去?只有傻瓜才会不去!
  次日中午,李豹拎了套化妆品和一个洋娃娃准时走进了汪丽的家门。
  汪丽衣着光鲜,气色极好,欢眉笑眼,耳上手上戴上了李豹昨日送给她的耳环戒指。饭菜比较简单,包的三鲜馅饺子,炒了四盘精致的热菜,两盘凉菜,桌上摆着四听蓝带啤酒和一瓶饮料。
  李豹环视房内,发现写字台上汪丽丈夫那张戴眼镜男人的遗照不见了。房间也精心打扫过,收拾得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我就喜欢听人讲采金炼金的事儿,你以后有空多给我讲讲。”汪丽在餐桌前落座,笑眼盈盈地说着,伸手为李豹开了听啤酒,打开了话匣子:“知道今天我为啥请你吃饭吗?一来呢,我要庆祝新生活的开始,我为小娜她爸守了整整一年的孝,今天到了日子。过去这一年,我是在黑暗忧郁痛苦的地狱里度过的,我明白,如果再这样萎靡忧郁地生活下去,我这个人也就彻底完了,我要走出痛苦的阴影,与过去彻底告别,开始新的生活。我今年才二十八岁,后半生的路还很长呢,你说是不?二来呢,是谢谢你,谢谢你送了我这么贵重的礼物。”
  “你客气,那点东西算个啥呀。是啊,你年轻又漂亮,你是得再成个家啊。”
  “唉,倒是有几个提亲的,我一个也没瞧上眼,这些城里的二婚男人,不是图财就是图色。嗨,不说这些烦心事啦。下午你有空吗?是这样,小娜老早就嚷嚷要去看长城,才六七十里路,就是一直没去成,你能不能开车带我们娘俩去看看长城啊?”
  李豹紧悬的心一下舒展开来,但又怅然若失,他忙笑道:“没问题,吃完饭咱就去。我老爸的手术不会有啥问题吧?”
  “这种手术每年都做百十来例,是比较成熟的手术,一般不会出啥问题的。你放心好啦。”
  汪丽做的饭菜的口味,就是与媳妇春艳做的不同,春艳炒的菜大油大腻猴咸,汪丽炒的菜比较清淡,有点大酒店菜肴的味道。李豹在心底里暗暗品尝评价着,城里的娘们就是和乡下娘们不同啊,不服不成。
  
  四
  
  阴历二月初六上午七点四十分,芒种老汉被推进了手术室。临时出现点意外:朱大夫的岳母昨晚突然病逝,朱大夫前去料理丧事了,由刘大夫顶替了他的主刀助手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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