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6期

割胆记

作者:燕山樵夫




  十点四十分,丁主任一手托个白瓷盘走出了手术室,李龙、李豹急忙跟着丁主任来到办公室。李豹忙敬烟。白瓷盘内有一大三小的褐色物体,丁主任指着盘内一个栗子大小茶褐色的物体说:“瞧瞧,这就是取出来的结石,体积还是比较大的,手术是相当成功的,请你们放心好啦。现在,刘大夫正在缝合呢,再有半个小时就完成了。”
  兄弟俩好奇地朝盘里看去,中间一粒大似鸽蛋,周围还有三粒玉米粒大小的结石。人身上竟还真的长出石头来,真是怪事啊。
  大约十一点半,芒种老汉从手术室被径直推进了308高干病房。老汉的全麻劲儿还未过,面色灰白,仍在昏睡中,身上挂着许多管子。
  十二点半,李龙、李豹哥俩将参加手术的大夫、护士还有护士长,全都请倒了县内最豪华的滦河大酒店,在雅间包房里开了两千元一桌的酒席,还另开了瓶洋酒人头马,以示感谢之意。
  芒种老汉是在下午三点多才苏醒过来的,便开始变了腔调地喊痛,呻吟不止。值班大夫过来瞧瞧,挺有经验地吩咐护士打一针度冷丁。汪丽注射了度冷丁后,芒种老汉果然很快安静了下去,大家都松了口气。
  从阴历二月初八那天起,便不断有村里的乡亲们、李家的七大姑八大姨前来探视。病房内堆满了人们送来的鸡蛋、水果、糕点、奶粉、饮料等滋补品。偶尔也有些乡镇县局领导前来探视。汪丽在病房里对李豹笑道:“想不到你父亲人缘还不错啊。”
  李豹笑道:“村里的乡里乡亲、左邻右舍没说的,这些乡镇县局领导呢,这几年俺干矿点,平日没少走动,老爷子动回手术,他们来看看,也是应当的。这几日你没看俺忙得团团转呢,每天在饭店至少都有几张桌子的客,酒都喝海啦。”
  汪丽轻声说:“你以后可尽量少喝酒,没好处的。小娜她爸就是被喝醉了酒的司机给撞没了的。”
  一般做手术的患者,刀口处的疼痛会在手术三天后逐渐减轻的,芒种老汉的情况却有些意外,手术都六天了,疼痛非但没有减轻,反而一日重似一日,天天全靠度冷丁顶着。在手术后第七天,朱大夫叫来了丁主任会诊。丁主任紧缩眉头检查了一番,回头对朱大夫吩咐:“先做个彩超检查看看。”
  彩超检查结果出来了,手术区域的腹腔内有块异物。丁主任面若寒冰,瞟了刘大夫一眼:“明天开腹探查,你不用参加了。由我和朱大夫上。”
  芒种老汉又第二次被推进了手术室,从腹腔内取出了一大团血乎乎的纱布卷。丁主任将那血红色的纱布卷带到医生值班室,当众对刘大夫高声喝道:“你还配做医生吗?”
  当天下午,汪丽把李豹叫到背人处低声问:“你们给刘大夫送礼了吗?”
  “没有,他早上突然顶替进的手术室,当时也没机会呀,现在送又晚了八春。”
  “坏事了,这种事以前刘大夫已出过两回了,都是他嫌患者家属没给他送礼,他就存心使坏,刘大夫这人可小肚鸡肠呢,把别人送礼看得可重啦。这种心知肚明的良心事儿,你没法查清楚他是故意还是失误的。你看这事办的……送礼也是宁漏一群,不漏一人啊,你们哥俩也真是的。我这话可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不敢对第三个人讲啊,你若讲出去,可就坑了我呀。刘大夫这人有根儿,他姐夫是卫生局牛局长,他姐是院里财务科长,连院长都让他三分呢。”
  “这个犊子,哪天我把他开了膛!”李豹气得咬牙切齿,狠狠地低声骂道。
  芒种老汉做了第二次手术后,身体极度虚弱,刀口红肿愈合极慢,经常高烧不退。朱大夫给他开出了进口抗菌素和球蛋白类药,仍不见起色,他叹了口气说:“输点血浆吧,也许恢复得快点。”
  没想到,输血过程中又出了差错,芒种老汉是A型血,当时病区内有两个患者输血,另一个57床是AB型血,那护士忙中出错,竟拿错了血浆袋。等57床输进去半袋血浆出现休克昏迷后,才发现问题,赶紧回到308室,芒种老汉那袋AB型血浆早已输进去大半了,只是尚未休克,还在那里浑身发抖喊冷。
  李豹悄悄找到汪丽问:“俺也未给那小崔送礼,这次她弄错了血浆袋,不会是故意害俺们吧?”
  “不会的,小崔向来就是毛手毛脚、丢三拉四的。李豹,你可别想歪喽。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坏人少。”
  从这一天起,芒种老汉的病况便一日不如一日。丁主任甚至用上了价格极其昂贵的进口抗排斥药物,也是疗效甚微。
  一晃一个多月过去,李龙往住院部收费室每次预交款两万,已交到了第六次,达到了十二万。李龙拍着胸脯对丁主任说:“只要能治好俺老爸的病,就是花一百万,俺也花得起!您不用替俺考虑钱,俺有的是钱,不怕用好药。”
  
  五
  
  到了两个月后的一天下午,李豹打电话十分紧急地把大哥李龙从矿点上叫到了县里,李豹把李龙领到了汪丽家中。汪丽把悄悄听到的今天下午丁主任、朱大夫几个开会商量的内容告诉了哥俩:将李芒种的护理悄悄提升为特级护理,按病危处理。
  李龙眼里立时蒙上了泪光,垂下头去,直揉眼角。李豹急得直捶大腿:“这可咋办?这可咋办?老爸万一有个好歹闪失,俺回家咋向俺妈交待呀!”
  李龙终于扬起满是泪光的脸:“大妹子,你是个大好人,谢谢你啦!还是请你给俺们指条路吧。”
  汪丽沉思了一会:“只能先派人拿着病历去市里大医院找专家门诊,听听他们的意见了,或许还有点希望,如果在这里继续住下去,肯定是九死一生啊。明天中午我值班,病历都放在护士值班室里,你们中午去把病历悄悄拿出去,复印一份,一定在上班前把病历还回来,然后你俩就拿着复印病历开车去市里。这事千万千万要保密,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哥俩忙点头称是,连声感谢。
  哥俩是第二天下午三点赶到市里渤海医学院附属医院的,花了三十元挂号费,在外科专家门诊室里,一位秃顶的胖老头仔细地将那份复印的病历,从头到尾看了两遍,手托下颌沉思良久,方才缓缓说道:“从患者的化验结果来分析,心、肝、肾功能已严重衰竭,免疫系统机能极为低下,患者存活几率不过万分之一,倘若继续治疗,要花费高昂的费用,最终结果弄不好还是人财两空,你们家属可要三思啊。唉,你们来得太迟啦……”
  哥俩返回县里,已是天色全黑。哥俩径直去找汪丽商量。
  当天夜里十点多,哥俩把浑身插着管子的芒种老汉,抬上了从市渤海医院开来的救护车,一路风驰电掣而去。
  在渤海附属医院,芒种老汉入院即被急诊室的医生安排进了重症监护室,成了病危患者。次日上午,又请来了本院内科、外科的七八位专家会诊,制定了治疗方案。
  市里距家里二百多里地,来往很不方便,哥俩便分了工,每人在医院陪老爸三天,留一人在矿点,两人定时三天一轮换。一晃四十多天过去,老爸的病情仍无明显起色,皮肤蜡黄,浑身仍浮肿得像只充了气的气球,刀口像小孩张开的嘴,始终不能愈合。哥俩和医生护士们都在为那万分之一的希望而奋斗。
  这天下午,李龙正坐在医院走廊的条椅上打盹。手机骤响,矿点上带班的大曹打电话过来,说矿点上发生了塌方,砸断了一个小工的腿,送到镇卫生院,让交8000元押金。李龙说:“赶紧找李豹啊,他不是在矿点上嘛。”大孟说:“有两天没见着老二的面啦。”李龙忙交待:“你赶紧去家里找你嫂子拿一万,救人要紧。”
  关了手机,李龙琢磨了一会,又给李豹打电话,李豹的手机始终关机。李龙把电话打到李豹家里,李豹媳妇春艳回道:“老二有二十多天没回家了,他不是在市里医院服侍咱爸嘛。”
  老二竟然这些日子晚上没回家,男人在外边过夜,非赌即嫖啊!李龙想到这里,心一下提到嗓子眼里,莫非老二这些日子在外偷偷学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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