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6期
割胆记
作者:燕山樵夫
汪丽吃惊地望着茶几上那堆钱,弄明白了春艳的来意,她红着脸说道:“嫂子,我不是为了钱,你误会了。你真是的……”
“不为钱那你图啥?图快活?大街上比俺丈夫俊俏的棒小伙多的是,你咋就单单相上李豹这乡下汉子呢?别跟俺虚头虚脑的啦,三万也不少啦,这年景坐台小姐才啥价?你又不是黄花闺女,也是生过娃的二茬货,这些钱就是包二奶也足够啦,你咋还嫌少呢?”春艳绷紧了胖嘟嘟脸蛋,两道鄙夷的目光,死死盯住汪丽那张红云密布的俏丽脸蛋。
“不是的不是的,嫂子,您真是误会了,老天作证,我从来没伸手向李豹要过一分钱的。我和李豹这码事,是对不住您,可感情发展到了那地步……唉,现在说啥都晚啦。这钱我是绝对不会收的……”
“感情?哈哈……一个城里女护士与乡下野汉子,能有感情?可真是难得啊,多新鲜啊!那好,俺成全你俩,俺把他让给你!俺可以立马同意离婚,条件是你得付给俺三万块青春损失费!要不你就收下俺付给你的这三万块!两条道任你选,可别后悔!”
“嫂子,你……”汪丽震惊地睁大眼睛,呆呆地望着春艳,她此时才领教到面前这女人的阴狠厉害,这是一个多么恶毒的招法啊!收下或付出这笔钱,都是对她人格的侮辱!
汪丽定了定神说道:“嫂子,我再说一遍,我是有正式工作的正经人,绝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女人,更不是为了钱财,我和李豹的事,是感情发展到……”
春艳从嘴角里挤出一丝冷笑:“得啦,你不用红嘴白牙地往自己脸上涂脂抹粉了,你快拿主意吧!你不是爱他吗?你俩不是有感情吗?那就为了感情付出点代价,做出点牺牲也是应该的啊!俺和他结婚整整八年,八年三万块的青春损失费,这价码也不算高啊!你俩的感情还不够八十天吧,八十天挣三万,你也应该满足了呀!”
汪丽感觉自己被逼上了绝路,进退两难。她缓缓移坐到沙发里,默默思量了一会,终于拿定了主意,两眼陡然放出光来:“好吧,我就付给你三万!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汪丽进了卧室,一会捏着一张银行存单匆匆出去了。
半个小时后,汪丽将从银行取出来的钞票码到了自家客厅的茶几上:“写张条子给我!注明你必须一周内办好协议离婚手续,若失约,加倍赔偿,给我六万!光签字不行,还必须得摁上手印才行!”
春艳愣了愣,便俯在茶几上捉笔在张白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了张条子,签上了自己的姓名,还真的在上边摁了手印。汪丽接过条子,仔细看了一遍,收进衣袋里。春艳将茶几上那些钱,一股脑收进包里,起身向外走去,临出门时回头对汪丽冷笑道:“那就祝你俩幸福甜蜜啦!”
当天夜里,李豹气冲冲打过电话来:“孟春艳,你可真够阴损的啊,汪丽那三万块钱是她丈夫的抚恤金,这钱你也敢接?”
春艳在电话里笑道:“明天县医院的人都会知道,汪丽花三万元倒贴养汉的头条新闻啊!你的身价难道就值三万吗?你这头大骚驴!”
李豹在电话里吼道:“明天就办手续,离婚!”
“离就离,谁怕谁啊,红的来,绿的去,天底下两条腿的男人有的是!不过,你可给我听好喽,这婚不能白离。离婚是绝对没问题,但有个条件,汪丽不是不图你的钱财吗?那好,你只有净身出户,俺才答应离婚!家里所有财产、矿点股份和儿子都得归我,你才能拿到离婚书。你先把离婚协议书写好了,一式两份,明天上午十点,我在县民政局门口等你,不见不散!”
次日,离婚手续办得竟出乎意料地顺利,用了不到半个小时,两个人就拿着绿皮的离婚证书,走出了民政局的大门。李豹习惯地摸出宝马车钥匙去开车门,春艳挡住了他,伸出一只手来:“干啥哪?脑子进水了吧!拿来,该物归原主啦。”
李豹无可奈何地将车钥匙扔到了她手里,掉头便走。春艳在后边叫道:“你站住,俺还有句话没说呢,你听好喽,从今天起我再等你三年,多一天也不等,三年后俺可要找个棒小伙做上门女婿呢!还有,从今儿起,俺每天都洗澡,气死你!”
已走出五六步的李豹猛地回过头来:“你就一人搂着那些钱过一辈子吧!”
……
李豹闷头回到汪丽家中,将那离婚证扔到茶几上,双手抱头,一腚坐进沙发里,一语不发。转眼间自己竟成了身无分文的穷光蛋!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失去了家的男人,犹若丧家犬般凄惶!
春艳回到金龙峪,立刻给李龙打了电话:“大哥,从今儿起,您一定要帮我在经济上卡死老二,钱就是他犯浪学坏的本钱,没了钱,用不了半年,那城里娘们就会将他一脚踹开,她哪里会常年倒贴养他这个闲汉?终了他会滚回家来的。我找先生给他算过,先生说他今年正犯桃花劫难,得折腾个一年半载的。俺也想开了,拦也拦不住,索性给他自由,让他信马由缰瞎折腾去吧!孙猴子能折腾出如来的手掌心?俺心里有谱,不怕!”
李龙在电话里恨恨地说:“全都依你,是得狠狠修理修理老二啦!”
春艳在炕上又躺了两天,才强挺着爬起来,每日骑辆大阳摩托,和李龙忙起矿点上事情,取代了李豹,当上了矿点的二东家。
八
割了胆的芒种老汉,在市里渤海附属医院重症监护室里躺了整整八十七天,昏迷了四十三天后,还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芒种老汉走着出去的,躺着回到了家。老伴哭得死去活来,撕心裂肺地哭得晕过去三次,乡亲们见了莫不转过脸去抹泪。入土为安,芒种老汉静静地躺到了那片熟悉亲切的大山怀里,与大山永远融为了一体。
大约是在办完丧事后的第三天,李豹臂缠黑纱,独自一人走进了县医院的院长办公室。
韩院长听罢他的来意,望着他摊在办公桌上的一张死亡证明和一大堆票据,皱紧了眉头,绷着脸打起了官腔:“你的要求也太出格了吧,退还在本院医药费住院费手术费十一万,还要我们负担市里医院的治疗费七万多元,你开什么玩笑,这绝对不可能。你父亲的手术单上是有你们家属签字的,手术出现意外本院是不负任何责任的,医院里每天都有患者死亡,再说,你父亲又是死在市里医院,并非死在本院。当然喽,对你父亲的过世,我个人是深表同情的。”
李豹又从包里拿出厚厚一叠复印的县医院病历,扔到韩院长面前:“手术后在患者肚子里留下一大卷纱布,输血时又输错血型,导致了患者的死亡,这不是一般的医疗事故,这是一条人命啊!俺的要求是最低要求,并不过分,只是要求你们承担所有治疗费用,并未提出其它赔偿。如果韩院长不能解决的话,那俺们只好去法院公断啦!俺在市里已咨询过律师啦,人家说你们至少得赔偿几十万呢!”
韩院长听他这样一说,脸上立刻现出笑意:“抱歉,实在抱歉。我对这事不是很了解,等我了解一下,我们院里还得开会研究才能定,如果真是这样,不光是治疗费用问题,对于失职的医生、护士,我们都要严肃处理的。这样吧,明天下午三点,你再来听结果。”
第二天下午,李豹来到县医院,韩院长出奇地热情,出奇地干脆,拿出份事先写好的协议,让李豹在上面签了字,还亲自领李豹到财务科,开了张十八万七千元的支票,交到李豹手里。李豹签的那份协议写得很详细,要求李芒种的家属在报销所有医药费用后,不得再通过其它渠道要求改变,不得向新闻媒体透露任何与此事有关的信息,所有票据和复印病历全部交由院方保管等等。
一周后,县医院对外二科做了人员调整,汪丽被安排到洗衣房去洗床单,小崔去了消毒室,刘大夫调到门诊部外科急诊室。人事科长只是说这是院内正常人事调整,并未提芒种老汉医疗事故的事,医院也未发过一张事故处分类的东西。只是听说马院长曾把刘大夫和小崔叫到办公室,狠狠地批评了一顿,扣发了两个月奖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