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7期
刺行天下
作者:玄一龙
冷箭将地上的箭壶拾起,别在腰间,斜挎好弧弓。张捕头哗然垮地,一支利箭从印堂洞穿脑后。兵卒中有人已经开始后退。冷箭并没有回头再看一眼,径直往城门方向踏步而去。
忽然间,他感到胸口一凉。低头看见的是一把匕首的刀头,上面淌着血,那是自己的血。冷箭还是没有回头,凄凉的目光望着远方,缓缓地说:“我早该想到。”
“也许你是真的老了。”路飞鹰扒开胸襟,连头扯下面具,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站在了冷箭的身后。
“你到底是谁?”
路飞鹰并不答话,从怀里掏出一块牌,转到冷箭面前伸了过去。
“六扇门!”冷箭艰难地说道。
“不错,我就是京师六扇门的陆英,为了福威镖局惨案,奉旨捉拿了你十五年。”
“你隐蔽得的确很好。”
“江湖人称‘千面灵龙’就是在下。”陆英脸上闪过一缕自豪的微笑。
“我应该想到你为何会第一个知道买凶杀二冯的事。”
“不错,是我打发了所有其他的人让他们不要插手。马翠花当然也不会想到。”
“但你一直都有机会,为什么等到现在?”
“十五年来,我已经抓了四批冒称‘潇湘箭神’的人。我不想再失手。”
“所以,你一定要看到我的‘独步九箭’。”
“不错,果然天下无双!”
冷箭默默地点点头,脸色惨白,说:“我只求你一件事。”
“你不用说,我知道。我会把银子交给她们。你是条汉子,只是我们道不同。”
冷箭淡淡一笑:“来吧!”
陆英缓缓拔出了腰间的柳叶刀。
官道上,一辆马车匆匆驶过。车里坐着母子三人。
小女孩问:“爹呢?为什么不等爹呀?”
母亲说:“你爹死了。”
小男孩问:“我爹为什么死呀?”
“他被人杀了。孩子,永远要记住陆英这个名字!”
小男孩空洞的眼神望着母亲:“娘,我们去哪?”
“我们去云南,去找能教你杀报仇的人!”
一缕夕阳斜射天际。
绝尘的马车远远消失在那如血的残红之中。
求 死
冰冷的刀。柴刀。冰凉的血。韩县令的血。
这把冰冷的柴刀就架在夏员外的脖子上,刀口上还淌着倒在身边的韩县令的血。
纵横江湖四十六年,夏雷魁身历一百七十八场大战,从鬼门关里逃出来一十二次。可是,这一次他却感到死亡是那么的近,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近。然而,夏雷魁毕竟是夏雷魁,他并不慌。死,对于他并不恐怖,他早已料到会有今天。但,他却怎么也没有料到刺客会是他。他感到脖子上架着的已经不再是一把锋利的柴刀,而是死神的手。陈三削瘦如柴的手,就像是死神的手。
夏雷魁吃惊地问:“陈三,怎么是你?”
叫陈三的汉子答道:“舍我其谁?”
“我跟你有仇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你该死。”
“谁派你来的?”
陈三眼光一闪,道:“想让你死的人。”
夏雷魁居然淡淡地一笑,道:“我一生结仇无数,想让我死的人至少有三百八十六个,有本事请得起你这样高手的人也有二十二个。但我还是想不出到底会是谁?”
陈三道:“无论是谁,你今天都必须死。”
“我并不怕死。你是刺客,我知道你们有你们的规矩。你可以不告诉我他是谁,但我愿意花十倍的价钱,买你改变主意。”
陈三道:“我不卖。”
夏雷魁颤声问:“到底他花了多少钱?”
陈三道:“无价!”
夏雷魁轻叹一声,闭上了双眼:“我知道了。是他,一定是他!只有他才能请得起你这样无价的刺客。”
烈日当空,热。博龙镇的这家小店却很凉。
在井里浸了两个时辰的梅子酒更凉,一直从严公子的舌尖凉到胃里。这已经是第十五碗,可是,严公子似乎还是觉得不能解暑。
严公子又在叫小二拿酒。
小二道:“公子,您要是再喝可就醉了。我们店里的梅子酒后劲可大。”
“哦?你不是说喝五碗我就会倒吗?现在已经是第十五碗了。我醉了吗?”严公子不以为然。
小二欠身道:“哪里,哪里,小的嘴贱,该死!您好酒量!可是……”
严公子左手一挥,不知何时已将一锭十两的银子塞到了小二的腰间,笑道:“只管拿酒来!”
严公子身后,一直站着不动的一个管家模样的白髯老人轻咳了一声,向小二使了个眼色。小二立即一哈腰,转身去井里取酒。严公子一口饮尽碗里剩下的最后一口酒,回头望了一眼白髯老人,道:“严福,今天你为什么不拦着我了?”
严福欠身道:“严福也不是总拦着公子的,尤其是今天。”
严公子道:“为什么?”
严福道:“因为严福知道公子今天要去见一个人。”
严公子剑眉一挑,唰地打开了折扇:“哦?你已经猜到我要去见谁?”
“是。”
“说说看。”
严福捋了捋胡须:“博龙镇除了市集口那个杀猪的聂政,已没有任何人值得公子跋涉三百里去见。”
严公子大笑,道:“好个严福呀,果然不辱当年‘千踪无秘’的美名。”
严福道:“公子过奖,那都是往事,不值一提。”
酒已取来,小二正欲倒酒,严福挥手,小二躬身退下。
“我来为公子倒酒。”严福拿起酒壶。
严公子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呆呆地望着凉棚外的黄土官道。官道一直通往镇里的市集。
过了一会儿,严公子回神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严福道:“博龙镇三日一墟,今日正是墟日。”
“你说今天我能见到他吗?”
严福放下酒壶,道:“能。”
“何时?”
“申时,集市将散之时。”
严公子笑着举起了酒碗,嗅了嗅梅子酒的清香:“好,我们等!”
博龙镇的墟市是方圆百里最热闹的墟市。赶墟的人通常都能车上筐里满载而来,兜里腰间盈实而归。当然,不少人也总不忘赶早提前散墟到这家小店喝两杯,以解一日之乏。现在就已经有三五个人拉扯嬉笑着进到凉棚里来买酒喝。
申时已到。墟市里人渐散去,但还有不少人守着未售尽的农产土货不愿离去,等着最后的买家。
聂政也没有走,因为他刚到不足半个时辰。聂政手里握着一把普通的屠刀,但,很锋利。
须臾之间,一头整猪已经变成案板上的排骨、里脊、肥膘和猪蹄。他的每一刀,每一个动作,甚至脚下的每一寸移动,似乎都经过计算一般,恰到好处,不多不少,不浪费一分力气。所以,分解了两头猪,聂政仍然面色不改。排队的人很多,也不知是来买肉还是来看卖肉。
最后一位客人是严公子。
“对不起,今天已经卖完,明天吧。”聂政抹着手,准备收拾家伙回家。
严公子站着不动,望着聂政,微笑。聂政抬起了头,道:“对不起,客官,肉已经卖完了。”
严公子道:“我不买肉。”
聂政道:“那你来干什么?这里是猪肉档。”
严公子道:“你就是聂政?”
聂政眉头一皱,打量了严公子一眼,又低头开始收拾,并不说话。严福上前正想开口,被严公子一把拉住,冲他摇了摇头。
严公子躬身道:“不知聂壮士可否赏脸小酌一杯?”
聂政头也不抬:“对不起,我不会喝酒。”
“在下只是想跟壮士交一个朋友而已,别无他意。”严公子并不以为忤。
聂政道:“市井之徒不值公子一交。”
严公子道:“自古英雄何问出处?”
聂政打点好家什,推着载猪的空车准备走,道:“我不是英雄,不过一介屠夫而已,公子请回吧。老母还在家中等我回去,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