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7期
刺行天下
作者:玄一龙
“你,你真的非杀我不可吗?”夏雷魁已无法再强装镇定。
“非杀不可!”聂政已经感到背后的杀机越来越重。屋里的人越来越多。
夏雷魁脸色已经开始发白,脖子上的肥肉开始颤抖。眼里露出垂死乞求的目光,就像是行将饿死的乞丐在哀求哪怕是一块生蛆的腐肉。夏雷魁很快就会变成一堆腐肉。因为聂政已经手起刀落。手起的时候又是一道白光,刀落的时候是一片惨叫。夏雷魁没有叫,任何人的喉咙被割断以后都不会叫。叫的是冲进来的满屋子的侍卫。白光逝去的时候,兵器虽还在手,但人已倒地。十名一流的侍卫已经倒在了自己喷洒出来的血里。血还在流,但围着的人却已经开始后退。聂政一步一步向门外走去,垂手提着滴血的柴刀。
侍卫们一边后退,一边快速地调整阵形,弓箭手也已就位。兵器紧握在手,强弓早已拉满,万箭待发。
只等聂政出手。聂政并没有出手,静静地立在院中。他缓缓地扫视了一遍面前严阵以待的武士,嘴角挂上了一缕轻蔑的笑。聂政似乎并不想突出重围。因为他盘腿坐在了院子的中央,坐在一百多名剑拔弩张的侍卫包围圈的中央。柴刀还在滴血,但这一次滴的却是聂政的血!
今天不是墟日,但濮阳县的集市口却围了比墟日还多一倍的人。
人头涌动,人们在围观着一个人。一个杀了濮阳县太爷的人,一个刺了首富夏员外夏雷魁的人,一个斩了数十高手和衙役的人。
一个死人。一个被挖去双眼,脸被刀割得像踩烂的柿子的人;一个腹中空空,身边却堆满了自己肠子的人,一个曾经叫陈三的人!但,谁也不知道陈三是何人。即使是悬赏了一千两黄金也没有人知道。
“听说他把自己的眼睛剜出来给吃了。”“把脸割成这样,他是怎么下得了手的?”“听刘捕头说,他根本不是人。要是人的话,谁能切开自己的肚子还能把肠子给掏出来?”“怎么不是人?他就是那个陈三。”……
一千两黄金的确很多,可以干很多事,多得可以让人预先想上三天三夜。一千两黄金的确很快,才不出七天就已经传到了聂政的姐姐聂荣的耳朵里。弟弟走的时候没留下一句话。一个字也没留下。不管聂政去哪里干什么事,即使不敢告诉娘,也一定会跟姐姐说。弟弟是姐姐聂荣在这个世上最爱的人,甚至比爱张二还多,尤其是看到严公子留下的二百两黄金。在床上,男人是留不住任何秘密的。张二是男人,当然也不例外。弟弟也是姐姐最了解的人,上次去杀王三利的时候,弟弟也是什么也没说,跟这一次一样。三年了,没有任何弟弟的消息。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但,消息还是来了,一千两黄金的消息,一个无名死士的消息。
严公子什么也没有说。其实,聂荣什么也没有问,因为她根本不需要问。当她见到严公子的时候,严公子的眼里有泪,满眶怎么也止不住的热泪。聂荣也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那背影就跟聂政当年一样。聂政也还是跟以前一样,即使他没有了两眼,脸也烂得不是人脸。对于姐姐来说,他一点也没有变。
“弟弟呀,姐姐来看你了!你让姐姐想得好苦啊!”一声悲恸,苍天动颜。
动颜的还有濮阳县的善心人。善心人上前扯住聂荣的衣袖说:“这位大姐,你认识他么?他可是赏金千两的杀人要犯!”
“我岂会不认识他!从他出世那天,从他懂得唤我姐姐的那一天,他就是我的弟弟聂政呀!”
善心人道:“大姐呀,赶快走吧!官府要是知道可要株连九族的,你还敢来认他!”
“我为何不敢!弟弟为了我不惜冒死惩凶,避祸市井之间,他忍辱偷生,都是因为要照顾我那死去的娘和未嫁的我呀!有幸严公子慧眼识才,礼贤下士,不忌贵贱之别与我家聂政结交。又替我觅得夫家,令我弟无后顾之忧。弟弟呀,你知道士为知己者死,难道姐姐我就是苟且偷生的人吗?你怎么这么傻呀!剜去了眼睛,掏尽了衷肠,欺骗了世人,瞒得过你姐姐吗?就算你骗过了官府,姐姐又如何能够辱没弟弟的英名苟活一世啊!”
聂荣的哀呼之声,天地为之震惊。震惊之下,围观百姓们的一片唏嘘感叹之声。心善的妇人们早已泣不成声。
但聂荣没有哭。她慢慢地将聂政的肠子一根根小心收拾起来,仿佛怕惊醒了聂政,轻轻地摆放入他割开的腹中。聂政本来僵硬的躯体忽然之间好像有了知觉,变得柔软起来,任由姐姐摆布。姐姐放平了弟弟消瘦的身躯,将他的衣服严严的裹上。她不要再让弟弟受一点点的凉。她理了理弟弟额前的乱发,微笑地充满柔情地望着他,像以往一样怜爱地望着弟弟。弟弟并没有离开,一步也没有,就睡在自己的身旁。睡得那么熟,那么香。
她也绝对不会再让弟弟从自己的身边离开。她绝不会!
“弟弟,姐姐再也不会离开你,我们一家人再也不会分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