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2期

琴人剑

作者:沈 言




  楚凌将剑式一一讲解完,已是大伤元神,当即闭目疗伤,袁步阳便自行练习剑法。他生性有几分狂,又喜风雅,这套剑法最是适合他,况且强敌当前,因此他便不眠不休练了一整夜。楚凌见他如此着迷,怕他一时心急,走火入魔,便取过琴,十指一拂,柔柔的琴声流泻而出,教人听了如痴如醉。袁步阳起初似是未听到琴声,慢慢地一招一式却与琴声合上了节拍,也逐渐放慢了步子,此时才猛地惊悟,收了剑,只觉胸中气血难平。楚凌朝他点点头,袁步阳走过来挨着她坐下,闭目调息。楚凌弹出一首梵音《净心咒》,袁步阳当下凝神,随着她的琴声平息下来,待琴声收尾时的那瞬间,袁步阳只觉胸中一豁,天地为之开阔。他睁开眼来,见楚凌含笑望着他,也不由朝楚凌一笑,千言万语便在这一笑之中了。
  此时,只听外边“砰”的一声,于锦寒怒斥道:“滚出去!”又听薛荣喝道:“抓住她。”外面便已打了起来,袁步阳说声:“凌儿小心!”提剑便闪了出去。
  楚凌抱琴出去,见月白楼弟子早已与薛、龙、赖诸派门人交起手来,又见于锦寒持剑站在一旁,神色木然,竟是在发呆。那薛荣与卧云庄,终究是与她相伴了二十几年的亲人,若去对付那些曾是她门下的卧云庄弟子,她心中终是矛盾万分。楚凌叹道:“于大小姐,你还是快走吧!”于锦寒惨然笑道:“我素来对薛荣那般,若落入他手中,少不得要被他大肆羞辱的。”一咬牙,持剑加入阵中,却是去相助月白楼的弟子。赖坚大骂道:“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便是这样回报你外公的么?”于锦寒泪流满面,忽然撤了剑便往山下跑去。楚凌暗叹,心知以后怕是难以再见到她了。
  袁步阳与薛荣亦已斗在一起,薛荣持剑直攻上前,嘿嘿笑道:“袁步阳,以你江南武林盟主和月白楼主的身份,昨日那般逃脱,传出去可教天下人笑话,你今日还有脸来与我交手么?”连出三招,一招扣着一招,排山倒海般压了过来。袁步阳笑道:“薛少爷本事了得,在下亦知武功不如薛少爷。”冰照子母剑一弹,只听一声剑吟,一招“云淡风轻”斜刺而出,白光过处,连破薛荣三招,剑尖已刺向薛荣手腕。薛荣大喝一声:“来得好!”手一转,长剑回护,却顺势将袁步阳剑一带,随即一挑,便是一招“云淡风轻”,直刺袁步阳左肩。他这一招化用得极是自然,虽未带着三个后招,却极是辛辣。薛荣哈哈道:“好剑法,好剑法!再来!”“刷”地一剑又攻了上来,袁步阳冷笑道:“那你便看仔细了。”持剑攻了上去,顿时只见两团剑光骤分骤合,却已分不清谁是薛荣谁是袁步阳。楚凌看得心惊肉跳,她先前只当薛荣不会天音教的武功心法,定不能学风痕十三剑,哪知薛荣竟能化天音教的风痕十三剑为他自己的风痕十三剑。
  而龙铁山却忽地逼开月白楼弟子往楚凌抓来,楚凌捏住两根琴弦,手一挥,但见两道冷光忽长忽短迎向龙铁山。龙铁山忽地扯下一段衣袖,抖地一振,将内力贯注在衣袖上,右手持剑,左手以衣袖代剑,剑绕琴弦,衣袖却直逼楚凌。楚凌十指一拉,收回琴弦正欲再出手,却见四处人影晃动,一群黑衣人施展轻功已奔了过来,便是月白楼的第二批援手到了。
  楚凌长吁口气,却见袁步阳和薛荣满场游斗,不分上下。楚凌细细一想,接好琴弦,盈盈笑道:“薛少爷,你薛氏祖孙三代均想得到天音教的《三韵曲》,今日我便奏与你听。”双手一拂,咚咚咚弹了起来,便如春风拂面,教人心旷神怡。薛荣却知她必是以琴音来干扰自己,当下哈哈笑道:“梨花姐姐,这般好听的曲子,该在你我洞房花烛夜时弹奏才对。”他声音极高,竟是要压过楚凌的琴音。楚凌任他胡言乱语,只是凝神奏曲。那曲调原本平缓,逐渐又变得高亢、激烈,便如两人在搏杀一般。薛荣嘿嘿道:“你能奈我何?”哪知楚凌琴音忽然一转,轻轻柔柔,便是风痕十三剑的那段,袁步阳与她心意相通,当即使出风痕十三剑来,薛荣大笑道:“这套剑法你还能使成什么样?”见袁步阳一招“风雨潇潇”刺了过来,当即也还以一招“风雨潇潇”。楚凌心中冷笑,右手弹琴,左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在琴板上不住敲打起来。起初她是合着节奏时而敲一下,慢慢地却是毫无章法随意敲打下去的。袁步阳全心全意随琴声出招,与琴声融为一体,剑法威力陡然大增。薛荣一时气傲,随他使出风痕十三剑,此时却吃了不懂天音教心法的大亏。琴声入耳,慑人心弦,他心知不妙,暗暗着急,当下提气高声道:“梨花姐姐,梨花姐姐,我自见到你时便极是仰慕你,我明知你来历不明,还是帮你解了酥骨散,你念在我这份情义上快快罢手,快快罢手。”他想扰乱楚凌心神,哪知楚凌闻言,闭上双目,双手却未乱方寸。薛荣自知如此下去,自己定难脱身,一咬牙,忽然一招“风卷残云”迎向袁步阳,人却猛地朝楚凌扑去,笑道:“梨花姐姐,你好狠的心哪!竟害得我险些走火入魔。”挟了楚凌便走,袁步阳领了弟子紧跟上去。薛荣挟持楚凌进了卧云庄,哈哈大笑道:“袁步阳,我卧云庄可不是那么容易来的。”袁步阳只好先吩咐众弟子四处围住卧云庄,把守住山下各处路口。到了夜间,袁步阳带了几名弟子径直往薛临风处而去。
  到了湖底,远远地便听到薛临风大哭道:“是我害了嫣然,我若是见那于廷玉一眼,定不会如此。”又听薛临风颤声道:“你,你当真杀了他?”楚凌冷冷道:“难道他便死不得?”赖坚道:“你今日落入我们手中,还逞什么强?乖乖地快把《三韵曲》写出来,不然,便把你手指头一根一根拔下来,教你永世不得弹琴。”袁步阳冷笑道:“赖坚,你也只有这等出息么?”领着弟子走到书房中,见里面那间房中,楚凌坐在地上,膝上搁着冰照琴。楚凌见袁步阳来了,对他微微一笑,转头冷笑道:“赖掌门,即便有了《三韵曲》,凭你那双肉掌还能怎样?”赖坚大怒,暴喝一声,抓起一尊石雕便往楚凌砸来,薛荣一掌将他逼开,冷冷对薛临风道:“那日夜里他们来过,是不是?”薛临风双目茫然,却不回答他,人竟是在发呆。薛荣见状大怒,一拳打在他腮边,喝道:“你被关糊涂了不成?”他这一拳打得薛临风两眼直冒金星,回过神来。薛荣却红了双眼,将屋内的雕像踢倒在地,怒喊道:“你害了我爹娘,害了姑姑,害了爷爷,今日又不放过我。可笑你自作多情,做了几十年的白日梦,那林清韵心中根本没有你!”薛临风闻言,“哎呀”一声,扑了过去,抱起地上的雕像,却愣愣道:“我害了你们?我害了你们?”忽然哈哈笑道:“是你们害了我,是你们害了我!”猛地抓起雕像狠狠往床头砸去,只听“啪”地一声,床头那尊玉雕像顿时被砸得粉碎。薛临风怀中紧紧抱住几尊雕像,喃喃道:“谁也不亏欠谁啦!谁也不亏欠谁啦!”脸上神情极是痴醉。
  忽然,轰的一声,顿时地动山摇,屋子也摇晃起来,龙铁山惊道:“他毁了机关。”薛荣大吃一惊,当即便往外扑去,袁步阳早已抢先一步闯了进来去扶楚凌。薛荣冷哼一声,长剑便往袁步阳刺去。袁步阳冰照子母剑“刷”地一声,粘住他长剑,身子一斜,一掌挥上,抢过去抱住楚凌。薛荣长剑借势一拖,人已闪到外边,一剑攻上,将袁、楚二人往里面逼,人便往外纵去。月白楼弟子立即拦过来,几个人一挡,竟将薛荣逼了回来。
  屋内已开始涨水,众人鞋袜均已湿透。月白楼弟子拦在门口,薛荣出不去,心中不免着急。脑后风起,袁步阳已一剑刺了过来,薛荣提剑相迎,铛地一声,薛荣长剑又断为两截,薛荣一愣,他此时竟忘了袁步阳的剑锋利无比,便只在这瞬间,袁步阳剑身一斜,只见一道白光没入薛荣左肩,薛荣吃痛。楚凌立即一掌挥上,薛荣正要接招,袁步阳剑又已刺到,逼得薛荣只得以断剑相护。袁步阳顺势将楚凌往外一推,楚凌闪了出去,跌到外面书房中。袁步阳再一招“风卷残云”,剑风而至,逼得薛荣身子一闪,袁步阳自己亦已掠到外面。薛荣立即跟上,哪知他终是慢了一步,只听“啪”的一声,门口上方已落下一道铁门,将他和龙铁山等人拦在里面,而书房门口也落下一道铁门,将袁、楚等人拦在书房中。
  此时,水忽然猛涨,片刻便已过膝深了。赖坚破口大骂,抓住薛临风喊道:“快开门,快开门。”龙铁山和公孙浩急得直扳铁门,薛荣猛地抽出没入肩头的剑刃往铁门砍去,冰照子母剑的剑刃虽锋利无比,却砍不断那精铁所铸的铁门,月白楼弟子亦挥剑砍铁门,却均是毫无作用。薛临风似未见到他们着急的模样一般,只是怀中满抱雕像,大笑道:“谁也不亏欠谁了,谁也不亏欠谁了。”竟已疯了。
  水已深过腰间,楚凌抱起那具“太古遗音”,袁步阳眉头紧皱,道:“凌儿,今日怕是要葬身此处了。”楚凌柔柔一笑,道:“老天可怜,让你我能死在一起。”脸色已极苍白。袁步阳闻言,心中一痛,紧紧扶住她,却是不死心,四处观望,双目忽然一亮,道:“凌儿,你看这招可是‘风雨潇潇’?”楚凌随他一看,见屋内四处摇晃,墙上她母亲那幅画像却毫无影响,而她母亲使的那招也的确是“风雨潇潇”。楚凌心中一动,顺着画仔细一摸,惊呼出声,原来三公主手中那把剑竟是镶嵌在画中的。
  袁步阳细细一想,道:“若我所料不错,这定是出口,往外便是湖中了。”一使力,将那把剑取了下来。薛荣见了大惊,喊道:“二叔,快放我们出去,快放我们出去。”薛临风早已不能理会他了。袁步阳一示意,他门下弟子抱了冰照琴和“太古遗音”,一齐闪到旁边。袁步阳将冰照子母剑装上去,那剑的形状大小正好吻合。只听轰隆一声,那画像后面的墙塌了下来,竟是个大洞口,一道湖水冲了进来,冲得众人一摇,湖水便从洞外不住涌了进来,书房立即淹在水中。楚凌只觉得面前一暗,口中一腥,人已呛了几口水,她不习水性,心中一慌,却觉腰间一紧,袁步阳已搂住她,手一挥,他门下弟子立即游了出去。袁步阳取下剑,也带楚凌游了出去。而那铁门砸不开,薛荣他们终究是要困在水中,难逃此劫了。
  袁步阳等人奋力往上游,听到身后轰隆轰隆几声,几道湖水从后压了过来。待众人游出湖面,楚凌早已昏迷过去,袁步阳连忙唤醒她,道:“凌儿,你快醒醒,事情均已过去啦!”楚凌良久才悠悠睁开眼,见湖面上漂着一些纸,却是那些曲谱,不由叹道:“薛临风痴爱音律,如今让这些曲谱陪葬,这般死法倒也风雅,倒也风雅。”与袁步阳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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