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12期

土匪爷爷和他的女人

作者:姬 妮




  那被称作“常大当家”的领头土匪愣了愣,又低声问:“她是甚病,可要紧么?”
  顿了顿,听那伙计回答说:“掌柜说不要紧,受风了。她说店里还有外路客人,让您别扰了客人,断了生意。”
  一听这话,那位常大当家的马上听话地说:“好好,我这就走、走咧。”只见他从坎肩里摸出一对在夜色中泛着辉光的玉石镯子来,小心地挂到了客栈大门的门环上,然后退后几步看了看,扭头对站在旁边的一个土匪说:“你再带人上县衙那边看一看,有甚动静没。”那个土匪招呼一声,就有两匹马跟着他向县衙所在的街中心奔去。那常大当家的又对其他土匪一摆手,说,“滑咧滑咧(土匪语,意即走或撤)!”一翻身上了马,领头向县城外冲了出去。一阵急骤的马蹄声跟着响了起来,渐渐地消失了。
  爷爷听到那位常大当家的土匪说的话,心里一动,想到了县长被人杀死的事情,就不由得从二楼的窗户上一跃而下,紧紧跟着那几个土匪的后面,顺着街道往前行了约有一千多米的样子,就看见矗立在夜色中荣和县衙的大牌楼子了,在大牌楼子的前面是官箴坊,上面写着“清慎勤”三个字。不过,此时大牌楼子被一块大白布包了起来,官箴坊上也苫着白布,这就说明是有了丧事。爷爷看见前面那几个土匪下了马,有一个土匪蹑手蹑脚地绕过了官箴坊往县衙里走。我爷爷正想跟上去,却感到脑后有东西给顶住了,接着,一个压低了的声音狠狠地说:“你是做甚的?跟在我们后头做甚哩?说,不说就打烂你的头咧!”
  爷爷大吃一惊,为自己的大意后悔不迭,略一沉思,赶紧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低声说:“哎呀哩,饶了我吧,我听说县衙里死了人咧,没人管,就想趁这劲儿捞点儿甚哩……”
  背后的人听了,就“哦”了一声骂道:“贼娃子,别跟着我们,不然剁了你的手哩。”说着话,那顶着爷爷背上的东西也松开了。
  爷爷转过身,一下子认出来,顶着他的这个人竟然是那个常大当家的。看来这家伙真警觉哩,刚才明明看见他是带着人出了县城的,却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返了回来,还让人没有一点察觉,可见是有点功夫的!
  那个常大当家的看见我爷爷也愣了愣。爷爷当时一身纺白绸褂,胸前一排密实的扣绊儿,又潇洒又利落。他大概没想到像我爷爷这么气宇轩昂的人也竟然是个贼!他张了一下嘴,想说什么,还没开口,却听那边有人招呼:“快,县警队出来咧,滑咧!”他一扭头,爷爷却已经不见了。他向四周搜寻了一眼,也没有瞅见爷爷个人影儿。心里就觉着这个贼绝不是一般撬门扭锁的那种角色。有些心不甘地跑到拴马的地方,跃上马走了。
  县城的夜又趋于平静,一夜相安无事。
  令爷爷心头不解的是,土匪为何对这家“五五”客栈这么客气呢?还送这女子玉镯子,难道这客栈是土匪的一个眼线或是窝点?那晚爷爷再没有睡意,一直这样在床上翻滚到天明。然而,就在爷爷准备吃过早饭打算要离开客栈时,却发现五五那瓷一般的手腕上,已戴上了昨晚那个常大当家土匪挂在门环上的玉镯子了。那玉镯青里透着红丝,在清晨的阳光里似在流动。仅从成色上看,爷爷也知道那绝对价钱不菲,肯定又是从哪户富豪人家里抢来的赃物;而这女掌柜五五,也就这么不避嫌地戴在胳膊上满县城里招摇了!
  就在爷爷要出客栈门时,五五在爷爷的背后说:“双眼皮的后生家,昨晚上可是不睡觉做甚去咧?”
  爷爷一惊,心说她怎么会知道自己昨晚出去过?就转身问:“掌柜的,咋咧?”
  五五款款地转到爷爷身后,伸手扯了一下他的褂子:“这么好的褂儿咋扯烂了呢?你好意思穿着出门呀,那可就真给人当贼娃子了哩!”
  爷爷被她的话惊了一下,心说难道她昨晚也跟着我不成?没容爷爷再往下想,五五已毫不客气地动手脱他的衣服了。“让我给你缝补好吧,你下次来住我家客栈时我还给你。”手腕上的玉镯清脆地碰响着,让爷爷的反抗勇气丧失殆尽。
  爷爷这才想起昨晚往大牌楼上跃起时感觉有东西挂扯了一下,原来是衣服被挂烂了。而让爷爷更加吃惊地是五五告诉他的那句话了。看起来五五肯定知道爷爷注意她手上的那对玉镯了,看似无意地对爷爷淡淡地说了句:“噢,那个常大当家的,就是我给你说过的那个擀面能手常寿娃,他是我男人。”
  爷爷于是在心中就更加肯定了,这家“五五”客栈,绝对是一家黑店!
  
  我是牛犊还是虎呢
  
  爷爷带着对荣和县长被杀和滩匪肆意横行等诸多疑问,在第三天赶到了河东道所在地永济镇。他没有想到在见到河东道尹、也就是他老师姚福海时,他老师正在大发脾气,把茶杯都摔碎了。
  原来姚福海上任一年时间不到,下辖的荣和县就已有两任县长被杀害了。在上一任县长被一伙不明身份的人杀害后,就不断地有人来游说荣和县城迁移一事,说那里地处黄河岸边,穷山恶水,民风刁顽,属于陕西、山西两省交界的两不管地带,应该把县城迁移到离道近一点的地方,一可避水患,二可躲匪祸。又说那里实在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就是快马不停歇也要跑三天多才能赶到,正所谓鞭长莫及呀。而这荣和县城在三年前因为黄河水患已进行过一次迁移了,由紧靠河岸的庙前村迁至现在的上马村上。当时上宪只拨来五千两银子,剩余部分全要由百姓摊捐。县警队整整忙乱了大半年,把个全县弄得鸡犬不宁,这才从百姓手里强摊捐来八千两。一万三千两银子,却只是盖了几间县衙大堂,钱就所剩无几了。姚福海听说,那县衙大堂的几间房子最多也就花费了三四千两,而剩下的那些银子呢?
  这是姚福海上任前的事。
  现在的荣和县城大街,就如我爷爷所看到过的,全是土街道、土坯房,刮起风来,全县城都是黄土漫天,若下起雨来,整个县城街上泥泞不堪。而县衙大堂周围,因无银钱竟未建围墙,行人于此往来,早已走成了一条大路。所以,一个县城迁址绝不是个小事情。再说了,县城可以一迁再迁,可百姓呢?他们不是还照样得遭受水害和匪患么?
  当爷爷走进道尹姚福海办公大堂的时候,他正脸色阴沉地在看一份公文,旁边站着一位身着褐色绣花缎长袍,套件深蓝色马夹的人,下唇上一撮山羊胡子翘起老高,一看就是个很有身份地位的人。
  姚福海对我爷爷介绍说,这是道丞,姓丁。道丞大约类似于现在的秘书长吧。不知怎么,我爷爷对这位道丞的印象很不好,总觉着这人一脸的骄横和阴险。看人的时候总是把他那脸儿仰起来,山羊胡子翘得老高,似乎把谁也没放在眼里。这会儿,他就是用这种神情在看着道尹姚福海。
  姚福海看完手里的公文,脸色顿时变得阴沉起来,很生气地放下说:“你怎么老是这么去做事呢?先让督军看过后还做了批示,这才拿来给我看,这不是明摆着要逼我去这样做么?”
  那丁道丞却脸不变色地说:“我是回省府顺便给他看的,也不是专门去找的他。要真是那样子,你就是不做也得做了。”
  姚福海发怒道:“那这样子是咋咧,还不就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了?”
  丁道丞却仍旧不愠不怒,耐心地说:“道尹,督军也说了,荣和县城迁移之事,关乎将来文化发达人材蔚起,一劳永逸,又不用咱们道上出什么费用,你又何必……”
  姚福海摆手打断了他:“行咧,就先这样吧。关于荣和县城迁移一事,暂缓提及。”
  丁道丞问:“那新派县长一事。”
  姚福海说:“容我再想一想。”
  丁道丞就往外走了,到了门口又回头说:“道尹,对于荣和县城迁移一事,还是早做打算的好,那边又是水祸又是匪患的,免得夜长梦多,又生事端。至于款项么,省府那边,有我转呈上宪去说话哩,道尹尽管放心。”
  姚福海又摆了一下手,丁道丞才心有不甘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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