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12期

土匪爷爷和他的女人

作者:姬 妮




  爷爷眉头略皱了皱,也感到这确实是个事情哩,就问:“吴县长他们是甚意思?”
  安师爷说:“吴县长说他想约新来的县长,加上河津县的刘县长一块坐一坐说一说,两岸各请上一些乡绅和有滩地的村民代表,实实在在地划上一个界线。”
  爷爷点头说:“行咧,你就与韩城吴县长和河津县刘县长通告一声,说我愿意一块坐一坐,把这滩地的事情解决一下。但眼下第一件大事情是先办丧事,安葬郭县长。日子就定在后天吧,通知下去,县城街道要用黄土铺,各家商铺门前要挂白纸幡帐。还有,我,我要亲自扶灵哩,为郭县长举行公祭大祀。”
  安师爷连连点头,说:“我记下咧,这就去安排。”说着话还掏出手绢来在眼睛上沾了沾,“此举可慰郭县长在天之灵!”
  爷爷说:“要慰郭县长在天之灵,只有彻底清除这帮滩匪,让百姓平安过日子。”
  安师爷就又点头:“是这样哩,是这样哩。”
  这时,爷爷问安师爷:“安师爷府上就是荣和县吧?”
  安师爷说:“是本县人,家就在原来的庙前渡口村子。上次随县迁移进了县城咧,离县衙也就三里路不到吧。”
  “安师爷贵庚多少?”爷爷继续攀谈着。
  安师爷却说:“贵个甚呀,贱数今年五十有二咧。真是虚度呀。”
  “家里都有些甚人呀?”
  没想爷爷这句很平常的关切话,却让安师爷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安,虽稍纵即逝,但还是被爷爷注意到了。安师爷说:“噢,家里有老妻,一个女儿,已经出嫁咧。还有一个小儿子,今年刚六岁……”安师爷忽然住了口。
  爷爷说:“哦,你这是老年得子呀,将来恐是栋梁之材哩!”
  安师爷低下头去,脸上挤出一丝苦笑来。
  爷爷又问道:“安师爷,我刚来,对咱荣和县情知之甚少。你多少年一直在县衙任职,你说说,咱荣和县眼下最大的事情是甚呢?”
  安师爷犹豫了好一会,才支吾说:“要说县情,这会有专门帖子给您述说哩。不过要我现在讲么……咱这荣和县蕞尔弹丸,独悬边陲,既无平原沃野,又无险可恃,就是丰年也难资事蓄,荒岁就不免啼饥了。加上城垣滨临黄河,屡被水患,修不胜修,才使得今日萧条满目咧。而今又世风不古,干戈日竞,以致土匪四起横行祸害,百姓实难安业呀!唉!”安师爷说着,斜睨了爷爷一眼,试探着说,“听说上峰有意迁移县城,不知……”
  爷爷听着,眉头慢慢地蹙了起来。怎么他们都是一个调调,都是要迁移县城呢?莫非除了迁移县城,就再没有别的好法子咧?
  
  爷爷觉着要想让荣和县安定,百姓安居起来,首要的一个大事情就是先要平定滩匪,不能让百姓一提滩匪就色变。他就想着能否从五五那里了解一些常寿娃和有关滩匪的情况,因为爷爷看得出来,五五虽然和常寿娃之间是那种夫妻关系,但她的心地似乎并不坏。
  爷爷喊来吕振羽,还有安师爷等几个在县衙内做事的官员侍应们,让他们和自己一块去“五五”客栈吃面去。爷爷说:“本县长上任,理应招待大家一次哩,但本县长目前俸银不多,只能请大家去吃顿羊肉面咧。”
  看来大家对爷爷这个县太爷能请他们去吃饭是莫大的光荣了,都显得很高兴,纷纷说:“羊肉面是咱荣和县的特产么,能吃上羊肉面那可是美得很哩。”“咱都很长日子没吃过咧,可巧赶上新县长请咱们吃哩,这就更是美咧。”“吃了咱荣和羊肉面,给个县长都不恋。姬县长,您吃了羊肉面,县长还干么?”
  一行人说着笑着,浩浩荡荡地簇拥着爷爷这个县太爷来到了“五五”客栈里,闹嚷嚷地一下子坐满了两张桌子,把个小伙计紧张地一阵忙乎,又抹桌子又散筷子,还一连声地喊:“来客咧,今天有贵客咧,贵客都到咧!”
  爷爷看着大家兴奋的样子,一想,荣和县衙因拮据已有半年没发俸银了,这些官员们日子也是过得恓惶,怕是这羊肉面也不能经常来吃的哩,心里就一阵沉重。他这时才从心里感觉到这个荣和县长确实不好当哩,不由又想起了临来时姚福海说的“视县事为家事,注重民生”的一些话,没有亲身体会那是说不出来的呢。
  爷爷除了给大家每人点了羊肉面外,还点了凉拌羊脸子、凉拌羊杂碎、合烙面,大家一连声地劝道:“县长,够了,有羊肉面就美得很哩,就不要那么多的菜咧。”爷爷说:“既然本县长请大家一回,就要够意思。不然你们没吃饱,回头又在背后作派我,给我这个外来户下绊绊,那还不把我在荣和街上绊得跌跌撞撞的哩,那还咋为百姓当好这个县长,还咋能做好民生之事呀?这饭也算是我给大家行贿哩。”说着又让小伙计拿瓶酒来,大家就又是一阵欢呼声了。
  这会儿门前出现了两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他们看见这“五五客栈”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客人吃饭,认定这都是有钱人,就手持竹板唱着莲花落在门口乞讨开了:
  荣和县里有羊肉面,
  五五客栈里最周全,
  进了客栈四处看,
  前前后后都有面。
  左也是面右也是面,
  上也是面下也是面,
  和出面来是一个蛋,
  擀出面来是一大片,
  切出面来是一条线,
  下到锅里就成了莲花瓣。
  羊肉汤料味道宽,
  又好吃,又好看,
  利钱少,调料贱,
  大姑娘都能吃三碗半
  ……
  大家又是一阵笑声。
  这时,从靠里边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上发出一阵和大家笑声不同的冷笑来,众人回头一看,只见那张桌子上坐着一个客人,正就着一盘凉拌羊脸子端着酒杯在自斟自饮呢。由于那个角落里光线暗了些,一时看不清那个人的脸,所以也没人在意什么。只有安师爷脸上霎时流露出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惊恐来。他低下头去,使劲地抹了一把脸,又抹了一把脸……
  爷爷却从那笑声里一下就知道那人是谁了,就是爷爷赴任的路上在河岔村遇见过的那位中年人。正当爷爷奇怪他为什么此时也在这里时,那人却冲着爷爷说话了:“来吧,县长大人,再喝一杯茶吧。这茶可是用黄河水泡的,厚实着哩。”
  原来他喝的不是酒而是茶。
  爷爷就走了过去。吕振羽见状也要跟过去,爷爷冲他摆了摆手,让他原地站着别动。
  爷爷走到那人跟前,略抬了一下手,叫了声:“噢,是马爷呀,我们又见面了,敢问马爷有何见教?”
  也许那中年人对爷爷知道了他是马爷而吃惊,竟然一时张口结舌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常态,说:“姬县长的大仁大勇,本人确实很佩服哩。不过我还是那句话,这黄河水有多么深,浪有多么大,弯有多少个,姬县长还是得揣磨一下哩。”
  爷爷说:“上次在赴任的路上就已经领教了马爷的教导咧,今天又听到了,可谓入耳三分哩。不过,话又说回来,黄河水再深总得有个底,不然就没法流咧!黄河浪再大,船总还是要行哩,掌稳了舵还怕浪大么?要说黄河弯有多少么?可它还是得流入大海哩。”说着爷爷端起马爷给他倒的那杯茶,一饮而尽,双手又一抱拳,说,“谢马爷了。”
  马爷不解地问道:“此话咋说哩?”
  爷爷说:“谢马爷的一再提醒,让姬某知道了这黄河上的浪多滩险了。”
  “哦哦。”马爷显然没想到爷爷会这样说,怔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来,“有人让我把这个捎给你。”
  爷爷接过来打开一看,竟是一颗子弹头,再一细看,是他那把驳壳枪的子弹头。爷爷就明白了,迅速打量了一下周围,盯住马爷说:“常寿娃在哪里?”
  马爷笑了笑,说:“他让我把这捎给姬县长,说他欠你一颗子弹,一定会还给你的哩。”
  爷爷冷笑一声说:“你也给他捎个话,要再让我碰上他,他可就连什么也不用还咧。”说着爷爷端起桌子的茶壶,给马爷也倒满一杯,低头看着他说:“喝了吧,算我敬你的,麻烦你把话一定要捎到,就说我姬某随时恭候着他哩。噢,不光是他,也包括那些总跟百姓过不去的所有土匪们!”说完,丢下有点目瞪口呆的马爷,转身走开了。
  

[1] [2] [3] [4] [5] [6] [7] [9] [10] [11]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