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12期

土匪爷爷和他的女人

作者:姬 妮




  姚福海看着丁道丞的背影,对爷爷说:“这个丁道丞,仗着他是督军的外甥,把谁也没放在眼里,就像这河东道是他当家似的。”
  爷爷就问:“为甚总是想着要迁移荣和县城呢?”
  姚福海说:“荣和县城先是建在靠近黄河边的庙前镇,这些年连遭河患,雉堞尽圯,也是实情,实是不得已才迁移的,可这才迁移了几年啊!由于迁移时工程过于浩大,省宪核拨费用不支,只得摊派强捐,按丁拨夫,按粮摊款,留下了许多隐患,逼得许多人走上了为匪的道儿。前些年,这些人只是晚上行为,而且也只是抢劫一些富户人家,并无什么大碍。县警队清剿过两次,也抓过一些土匪,都确实是一些贫穷百姓。但自打去年开始,为这县城迁移一事,连着有两任县长都被土匪杀害了。这领头的一个匪首在这一带倒是有点名声,叫做常寿娃,就是庙前那一带的人。”
  爷爷说:“你说这个土匪首领叫常寿娃?”他记起了五五说过的那个擀面能手,又想起了那个骑在马上的光头土匪首领常大当家的,还有五五那一句,“他是我男人。”
  姚福海听爷爷这样讲,就问:“你路过荣和县城了,可是听到了些甚话?”
  爷爷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姚福海在他的道尹府办公大堂里踱着步,用手指捻着胡须说:“世风不古,圣道陵夷,争权夺利之流,倾轧相尚,干戈日竞,以至伏莽四起,民难安业啊。就说这迁移之事,就是上宪核准,也不会有多少钱的,剩余又要从民间筹集。唉,锱铢出入,都是斯民脂膏,朝阳百姓的钱呀。”顿一顿,又说,“我总是觉着这里面有些什么原因哩。这不,道里也有这么一股力量,而且还不小,总是吵吵着要再将县城迁移,这丁道丞算是一个,并且在想着各种办法来逼我就范哩。”
  爷爷问:“可总是迁移县城,就能解决了匪患和水祸这一系列的事情么?”
  姚福海点头沉思道:“我也在琢磨哩,这些人为甚总是对迁移县城这么热心呢?这不,就因为那里匪患横行,荣和县的郭县长被害已三日了,还没有新县长愿意去就任呀。我觉着这也是他们的一步棋,他们在用这个逼我同意迁移县城哩。”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似在自言自语,“如果再没有人愿去这个是非之地任职,我也只有考虑迁移了。”
  爷爷想了一想,走上前对姚福海说:“要是实在没有人愿意去荣和县赴任,那么老师,我愿意去。”
  姚福海闻言转过身来,看了爷爷好一会,神色凝重地叫了声“姬少勇”,半天没有说话。
  姬少勇就是我爷爷的大号。据说爷爷原来不叫这名字,这名字是入武备学堂后,姚福海替爷爷取的,意思就是从少年时代起就健壮勇敢,意蕴发展潜力很大,前景是不可估量的。
  姚福海在叫了爷爷一声后,久久没有出声。爷爷从姚福海的沉默里看出了他的为难。因为姚福海知道爷爷一直是单传,家里就这么一个男儿,而这次要去赴任之地又是匪患水害横行的边陋偏县,万一有个什么不测,他就不好向爷爷的家人交待了。爷爷又叫了一声“老师”,说,“让我去吧,我不会辜负老师的。您应该是了解学生我的。”
  也许姚福海真的了解爷爷的脾性和志向,也许姚福海正处于两难境地,他在犹豫了许久后,最终答应了爷爷。他语重心长地告诫爷爷说:“去后要视县事为家事,宜为事择人,勿为人择事。要主张公道,注重民生,对斯民宜警示诱导,移其逞强之志,即可敌忾从仁。”
  爷爷认真地听着,不断地点头说:“老师,学生记下了。”
  姚福海迟疑了一下又说:“倘若……”
  爷爷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便打断了他的话说:“老师,你放心,我知道该怎样去做。”
  看着爷爷那般胸有成竹,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姚福海那张愁了数日的脸上终于绽开一丝笑意来。他打开墙上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支德国大镜面的二十响驳壳枪来,枪身上深蓝色的烤漆发着幽幽的光。姚福海爱惜地用手在枪身上摩挲了几下,然后递给爷爷,说:“这支枪是我给陈督军当护卫的时候,他送给我的。他那次一下子从德国人手里买回来五支,都给了他的近前护卫。而每个护卫离开时枪是要交回的,只有我,他把这支二十响的驳壳枪送给我,让我带走,说是做个念想哩。现在,你把它带上,做个防身吧。荣和县里虽说有县警队,但许多时候你还是要自己明白些,自己首先要保护好自己哩。”
  爷爷说:“老师,我记下了。”
  姚福海想了一下,说:“我再给你带个帮手去,也算是你这个县长的护卫吧。”
  爷爷说:“我这个县长还未走马上任哩,就先有马弁啦。”
  姚福海便沉了脸色说:“可是不能大意哩,那个地方道里一贯鞭长莫及,我首先要保证你的安全才行。如果一个县长连自己的安全都保不住了,还怎么去保一方的平安呢!”
  爷爷承认老师说得有道理,就问:“是个啥人?”
  姚福海说:“我来这里后,又收了个徒弟,万泉那边的人,是个孤儿,在街头流浪乞讨,还偷窃,结果给县警队的人逮住了。我看这孩子一脸聪慧,就收留了他,教他识字习武。没想我还真没看错哩,这孩子果然很聪明,又肯吃苦,把那套小洪拳打了个出神入化,尤其是枪法更好,夜里能打百步外的香火,白天能打天上的飞鸟,我看都不在你之下哩。”
  爷爷就笑,说:“甚时比试一下么,反正输赢都是您的学生哩。”
  姚福海说:“到时可以让他兼任县警队的队长,管管全县的治安。”
  爷爷说:“主要还是土匪……”
  正说着呢,只听大堂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一个长相挺英俊的年轻后生快步走了进来,对着姚福海一施礼说:“师父,是您唤我么?”
  姚福海就对那后生家说:“我来介绍,这就是我常给你提起的我在武备学堂里最得意的学生姬少勇。他现在要到荣和县去任县长,你跟他一道去,一方面当县警队的警务长,管全县的治安;但更主要的是要保护好县长,也就是他的安全,可不能让他出任何差错。”他又转向爷爷说,“噢,这就是我新收的徒弟,小名叫吕赖三,大号叫吕振羽。”
  吕振羽习惯性地抬起胳膊在鼻子下面那样一抹,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名儿是师父给取的哩。我从小就没名儿,只记得我姓吕。嘿嘿。”
  姚福海说:“你们俩一个是我学生,一个是我徒弟,你们就师兄弟相称吧。”
  吕振羽一听,转身冲爷爷双手抱拳作了一个揖,叫了声:“师兄大哥!”
  爷爷也还了一个揖,笑道:“叫师兄就别叫大哥,叫大哥就别喊师兄咧,你说呢?”
  吕振羽眨了眨眼睛,说:“那就叫大哥吧,这样听着亲哩。”
  于是他们约好,后天赶赴荣和县去赴任。
  爷爷离开姚福海的办公大堂后,独自一人往后衙署的内房走,那里是道署里所有人员的住处。拐过门廊后,就听有人叫了他一声。他有点奇怪,怎么这道署里还有人知道他的大名呢?扭头一看,却是那位丁道丞。
  爷爷站住了脚步,问道:“是你在叫我么?”
  那丁道丞并不立即答话,而是背剪了双手,慢慢地走到了爷爷的跟前,山羊胡子一翘一翘地,颇有些挑衅的味儿。
  爷爷生就的一副不怕事的脾气,且对什么事情的好恶全在脸上流露出来,看见丁道丞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有点不耐烦了,就说:“你有甚事情就赶快说么,我还忙着事哩。”
  只见丁道丞用他那双阴沉的眼睛盯着爷爷,慢条斯理地说:“看不出来,姬家少勇还真是一身的豪气哩,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呀!”
  爷爷也笑了,说:“道丞,你说我是牛犊还是虎呢?”
  丁道丞没理会爷爷的揶揄,往爷爷跟前凑了一步,略略压低了声音,阴阴地说:“道里有那么多的县长位置哩,为甚偏要到荣和县去呢?”
  爷爷“哈哈”一笑:“我生下来就是这么个性格哩。哪儿事多,我就愿意到哪儿去。我是想去当那里的老虎去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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