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12期

土匪爷爷和他的女人

作者:姬 妮




  那人知道是爷爷进屋来了,就朗声招呼说:“来吧,喝上一口,赶了一天的路,又碰上一伙子土匪扰乱,那可真的是人饥马乏哩。”那人说着给爷爷倒好了一杯茶,然后转过身来,弯下腰拿起纸媒子晃了晃,点燃了桌子上的一支蜡烛,屋子里顿时有了光亮。爷爷这回彻底看清了,那是一位年约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穿着紫缎的袍子,前额很丰满,只是头顶却稀疏了,就像黄河滩上盐碱地。爷爷感觉着他的头发还不如胡子多哩。
  这时候,吕振羽也把马牵过来了,进门问爷爷:“大哥,有没有吃食,我看我们还是吃一点快走。”
  那中年人问:“二位这么晚咧,还要赶夜路往哪搭呀?”
  吕振羽抢在了爷爷前面说:“我们要到荣和县城去。”
  那中年人“哟”了一声说:“那可还远哩,就是马再快今黑夜也是赶不到的。我看二位还不如就在此店歇了,明早再作打算也不迟。”
  爷爷听出他的话里有话,就问:“你说甚意思?再作甚打算?”
  那中年人捋了一下胡子,喝了一口茶,微笑着问爷爷:“敢问二位是做甚的?为甚这么急赶到荣和县城去?”
  吕振羽抬手指了指爷爷,刚要开口,被爷爷抢了先:“噢,我们是做棉花生意的,要到荣和县里收棉花的。”
  吕振羽反应快,紧跟着爷爷话的尾音说:“这是我们掌柜的。”
  “是哩,河东道各县本属产棉区,尤其是荣和县的棉花,绒长、花白,最适宜纺织,就连籽榨油也比别处的棉籽出油哩。”那中年人似笑非笑地说,“我看也只有二位这样的身手才敢到荣和县城去哩。不过,荣和县城那边的土匪可就不是这河岔村的小毛匪咧。我觉着还是要劝二位两句哩,荣和县城里一直不安宁,听说县长都被土匪杀了,至今还没发丧哩。上面都没有人敢来荣和县当这个县长咧。掌柜的你说说是不是这么回事,这哪里是来当县长,明摆着就是来送死么!”他说着,一边在暗处观察着爷爷的神色。
  爷爷笑了笑,岔开了话说:“你是这客栈的掌柜?”
  那中年人说:“不是,我也是住店的客人。你没看刚才那伙子人么,就是横行在这一带的黄河滩里的土匪。掌柜的怕事,躲开咧,让我给他照看一会。”
  爷爷说:“这么说来,你是不怕这伙土匪了?”
  那中年人就“呵呵”地冷笑了两声,又捋了一下胡子说:“我一个孤身客人,身上又无钱财,他们劫我做甚?所以么,我也就不用怕他们了。呵呵,倒是有些人是很怕他们的哩。”
  爷爷就问:“那你说都是些甚么人怕他们呢?”
  那中年人便自顾低了头去喝茶,不言语了。
  爷爷当即决定,今晚还是要走,越是有人不愿意他去荣和县赴任,他就越是要早一天去。他倒是要看一看,到底都是些什么人不愿意荣和县里有县长呢?爷爷敏锐地感觉到,要搬迁荣和县城的原因决不仅仅因为一伙土匪和那多年的水患了,这里面还有文章哩。
  爷爷记住了这位不期而遇的中年人,他似乎就是特意在这里等着爷爷,并且要告诉他那些话的,也许那几个小土匪就是他带来的哩。这个人肯定和荣和县城的迁移有关。
  爷爷和吕振羽在客栈里吃了两个冷馍,又喝了些茶水,就客气地和那中年人告辞了。那中年人送他俩出来,一语双关地说:“年轻后生家,别意气用事咧,听人劝吃饱饭。这年头,人的命可是比钱呀官呀的,都值钱哩。”
  爷爷跃上马背,也一语双关地说:“那就看怎么个活法哩。比如说,要是去当土匪祸害百姓,那命可就一钱不值咧!”说完,勒转马头,对吕振羽说声“走!”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爷爷和吕振羽就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里了。
  那中年人等着马蹄声消失了,立马走出客栈,快步走到村子里,敲响了一家门。当那个人刚打开门,他就急急地说:“你赶紧到滩里去,找到常大当家的,让他带着人今黑就赶到县城里,挡住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吓是吓不走了,要想法赶走,要是赶也赶不走,就……”他伸手在自己的脖子那儿抹了一下。
  那人说:“晓得咧,马爷。”说着急忙穿上衣服,回身扛起一根船橹,往河边去了。
  那位被称作马爷的中年人望着黑暗处,在风中用手不住地捋着自己头顶那几缕稀疏的毛发,嘴里恶狠狠地低声骂道:“我说这世上就真是有这么些不知死活的东西哩,舍命不舍财。哼,不舍官,为了一个荣和县长就这么舍得拿命去换么?哼!”
  
  粗壮的喘气和娇柔的呻吟
  
  却说我爷爷和他的马弁吕振羽星夜兼程赶往荣和县城的时候,那位黄河滩上的土匪常寿娃——常大当家的,接到了那位马爷的信儿后,没敢怠慢,立马就带着他的手下旋风一般地卷到了荣和县城里。当然,他还是先到了“五五”客栈。一则他是想见见五五女子婆姨了;二来这是荣和县城里的官街,从外面是到县衙的必经之道,所以在这里等着爷爷是万无一失的;三来这是半夜里,弟兄们总得有个地方打尖歇脚么。
  常寿娃把他带来的十几位弟兄安排在前面的厅里歇了,自己径直到后院五五的屋前,刚要伸手敲门,却见门已经半开了;五五披着一件夹袄,头发也散乱着,堵在半开的屋门口却不让他进去。
  常寿娃想推开她,手却伸向了她的胸前摸索着,嘴里急切说:“快让我进去么,没时间咧,一会儿还有件大宗生意要做哩。”
  五五仍是堵着门口,抬起胳膊拨开了他的手,冷冷地说:“你的生意就是杀人哩。今黑又要杀哪一个了?”
  “哪一个?就是新到任的荣和县长。”
  黑暗中,五五瞪大了眼睛:“咋哩又要杀县长?人家刚来荣和县,又没有惹你……”
  常寿娃有点不耐烦地说:“管他哩,这些当官的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再说,我已经收了人家的钱咧。”
  五五说:“收了钱就不分好坏地去杀人,你可就真的成了土匪咧!你忘记了你当初说过的,你说只杀那些欺负好人百姓的狗官和为富不仁之徒的呀!”
  常寿娃说:“现在没法顾那么多了,这都已经是秋天咧,我的这伙子弟兄得有钱有东西过这个年哩。不然,撂散了后他们甚都没有,腰里包里都瘪瘪的,明年拉伙的时候,谁还跟随你出来下滩呀!”
  五五说:“我不管你那些个,我就是不愿意老看到你杀人!”
  常寿娃盯着五五看了半天,有点恼怒地说:“我杀人!当初还不是为了你和你们家!再说咧,做这一行当的有不杀人的么?”
  五五说:“你没听人都这样说开咧:黄河滩,闹惶惶,常寿娃成了滩大王,一听狗叫心就惊,百姓日夜不安宁。我还是那句话哩,你不管是甚人,我都是你的婆姨哩。可是,你就是不能滥杀人,尤其是好人。”
  常寿娃不服气地说:“这年头,谁晓得哪个是好人哪个又是坏人?”说着就又去推五五,这回五五没有拦着他了。她身子略侧了侧,把常寿娃让了进去。常寿娃一进去,就不顾一切地先把自己身上扒干净了,转身一把抱起五五就跃上了炕。五五虽说是在县城里经营着客栈,客人房间里是床,但她还是给自己房间里砌了个土炕,这样冬天里就可以烧炕,多会儿睡都是热的。五五一伸手,扇灭了摇晃的蜡烛,顿时,屋子里响起了牛一般的粗壮喘气声,间或夹杂着一两声娇柔的呻吟声来……
  常寿娃从炕上坐起来,心满意足地伸手摸过自己的旱烟锅,把烟锅伸进烟袋里挖着,享受着做了神仙的味儿。在五五下炕又点亮蜡烛的时候,他一眼瞥见炕下面的大水盆里泡着一件白色的褂子。这褂子让他觉得有点眼熟,但首先肯定是男人才穿的褂子而且不是他的。他欠起身来又仔细地看了几眼,只见对襟处密密实实地镶了一排短扣绊儿。这种褂子一般是会些功夫的人为了行动利索才穿的。他一下子想到了上次在县衙门口的牌楼下遇见,并过了过招的那个年轻人。
  “这是谁的褂儿?”常寿娃当下里就黑了脸,口气却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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