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5期

狼啸

作者:他 他

和白银,毅然决然地投奔了金。在金国征服的所有部落中,无论是大部落还是小部落,没有哪一个部落像呼巴这么富有;就是征服辽国时,完颜阿骨打也没能从辽国获得这么多的黄金和白银。一下子,整个金国都被震惊了。
  在完颜阿骨打的授命下,四狼主完颜兀术接待了我的父亲。
  那时候的兀术还很年轻,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当时,从心底里,兀术并没有拿我的父亲当回事儿。兀术只是随便地问了几句,我的父亲也只是随便地答了几句之后,一切,就都改变了。兀术怎么也想不出来,这个怎么看也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人,竟然这么特别,特别得令他几乎都要疯狂了。
  兀术围着我的父亲左转了三圈,又右转了三圈,然后,走到了我的父亲的正面,面对着我那不卑不亢站立着的父亲,略一迟疑,竟然跪下了。
  我的父亲率领他的部族投奔金国,只是为了给族人们找一条生路,为了让他们过上相对平安宁静的生活,并没有太多的奢望和企图。因此,他表现得一直都很平静。兀术这一跪,一下子把我的父亲跪慌了。当时,他的头脑中一片空白,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来应对如山一般向他压迫而来的兀术。
  我的父亲只感到前胸发闷,呼吸急促,双膝一软,竟然也跪了下来。
  在大金国,在皇城上京,在四太子兀术豪华的宫室中,两个男人,相向而跪,四手相执,无言而泣。我的父亲流泪,是感怀兀术的知遇之恩:兀术流泪,是因为他知道,有了我的父亲,有了这个只有几百人却能挣得了上亿的黄金和白银的人,他征服宋国的理想,终于指日可待了。
  兀术这一跪,就跪走了我父亲忠诚而执著的一生。
  从太阳西斜到日落,又到掌灯时分,这两个男人就这样跪着,流着泪,不发一言。送晚饭的厨娘来过了,放下了手中的托盘,把成盘的鹿肉和成碗的烧酒端出来,放到桌子上,悄无声息地走了。前来侍寝的嫔妃来了,把自己脱光了,钻进了被子里,一声不吭地躺下了,没多大一会儿,就响起了轻微的鼾声。在这个夜里,整个大金国仿佛都沉睡过去了,没有一点声息。
  三更鼓终于敲响了,执更的一百名兵士仿佛知道在这一天的早晨大金国会发生一件重大的事件似的,竟然把鼓擂得山一样巨响,离十里远的距离,都听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然后,同样是山一样巨响的吼声:关门防盗,小心火烛!关门防盗……
  兀术猛然被惊醒了,他搀着我父亲的臂膀,慢慢地站起身来,仍旧眼含热泪,呢喃着:“天助我啊,老天助我啊!”继而,他猛地甩开了我父亲的手,一个箭步,跨到了门口,打开了房门,喊道:“来人,设宴,上酒!今天,我要一醉方休!”
  轰的一声,就仿佛一枚炮弹忽然炸开了一样,太子府内,顿时一片欢腾。就像变魔术一样,刚才还漆黑一片的王府,忽然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宴会厅里,一下就坐满了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文武大臣以及来住穿梭着的佣女们,只在一眨眼的时间里,就摆好了热气腾腾的牛羊肉,还有成坛的上好的白酒。酒香菜香,直扑口鼻,令人垂涎欲滴。大家猜拳饮酒,喝五吆六,一片热闹非凡。
  自然,我的父亲被请到了上座。不不,确切地说,我的父亲被请到了兀术的身边,兀术命人在他的旁边搭了一张桌子,让我的父亲坐了下来。我的父亲,一个刚刚结束颠沛流离颤颤兢兢生活的小小的酋长,忽然之间,就与大金国的四太子平起平坐了。从大金国建国伊始,不不,确切地说是在完颜阿骨打当上女真部落首领并开始南征北战东拼西杀时开始,这在大金国,是绝无仅有的。就是在兀术之后大金国傲然挺立的一百多年里,也是绝无仅有的。
  那一场酒宴,一直持续了三天三夜。
  我的父亲醉了,醉了三天三夜。
  我的父亲酒醒之后,人仍然陶醉着。
  他就那样,陶醉了一生。
  那一年,我出生了。
  那一年,我的父亲出征了。
  我父亲出征,并不是带兵打仗。兀术的手下,有的是有勇有谋的强兵悍将,根本就不需要我父亲出面去舞刀弄枪。我父亲出征,只是带着一队商队,驮着上好的皮毛,上好的山珍,向南,向宋国的都城,向东京汴梁,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所有的人都以为兀术派我的父亲去宋国,是和宋国去做生意了。没有人知道我父亲南行的真实目的,除了完颜阿骨打、完颜兀术和我父亲自己。
  我的父亲用了十六年的时间,不但为大金国赚回了数不清的黄金和白银,也为大金国的南征,铺出了一条平坦的道路。按照骑兵部队每日征战三百里的距离计算,从大金国京都上京城算起,每隔三百里,我的父亲就建了一个商用驿站。
  驿站的外面,是两丈高的围墙,所有的驿站,都是如此。站在驿站的外面,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驿站里分酒店、客房、内宅,但它们加在一起,却只占了驿站的十分之一不到。院落深处,其面积占据了整个驿站的十分之九的地方,一般富商高官都是用它来做后花园,用来休闲、观赏、散步和游玩的,我父亲却在这里堆满了粮草。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驿站,而是兵站。
  我父亲以商人的身份,一边为大金国赚取钱财,一边从事着间谍的勾当。大金国兵马未行,粮草却早已悄然备足,只需一声令下,大金国的十万金戈铁马,便可以不用带任何粮草辎重,轻骑便马,打败宋兵,直抵东京汴梁。
  在宋国,在汴梁城里,没有人知道我的父亲其实是大金国的一名“官商”,是一名探子,我父亲用他那出色的商人头脑和高超的交际手段,遮盖住了他的本来面目。
  我的父亲在上京城和汴梁城之间,辗转了十六年。
  而我,十六之后,也长成了一个翩翩少年。
  那一天,我的父亲正在秦桧府上饮酒,忽然觉得胸腔发热,四肢发凉,马上便预感到,自己寿限已到,便站起身来抱拳拱手,礼貌地告了辞,然后,回到驿站,飞身骑上一匹快马,向北,直奔上京。我的父亲那一年才四十八岁,这在高寿的金人当中,年纪实在是太小了,因为他长期焦虑不安,寝食无常。
  我的父亲强忍病痛,伏在马背上,日夜兼程,跑死了驿站换给他的二十匹快马,经过十日十夜之后,终于回到了上京。我的父亲一进上京城,就直奔太子府,到了太子府门前,翻身下马,踉跄着冲进了兀术的内室,到了兀术的案前,翻身跪倒,大吼一声:“四狼主,属下温木尔需多,为大金国流尽了最后一滴鲜血!”
  我的父亲跪在那里,鲜血从口中,从鼻中,从眼中,从耳中,甚至从指甲缝中,喷涌而出。兀术洁白如雪的羊毛地毯,只在顷刻之间,就被浸湿了,染红了。兀术长年在沙场上冲锋陷阵,杀人无数,却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不禁一下子被惊呆了。半晌,他才反应过来。等他伸出手去搀扶我的父亲的时候,我的父亲早已经跪在那里气绝身亡了。
  兀术的悲恸,从心底涌出,他像狼嚎一样,发出了一阵又一阵凄厉的痛哭。
  只在片刻之间,整个大金国便像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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