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5期
我们都是黑人夏甲的孩子
作者:杨雪莲
我问明妮艾克被害那天晚上她是否在家。她说自己在家,但什么也没听见。她知道那天阿加莎小姐出去了,也许是去教堂做礼拜了,但她不知道阿朗娜在哪儿。“她好像没有读多少书……我听见阿加莎小姐回来并上了楼。不久以后我就听见她们两人发出尖叫声。整幢楼都被她们的尖叫声震动了。”
“那只鸟是雌的还是雄的?”我问道。
她盯着比利看了一会,这时它跳到鸟笼底部,把头伸出笼门的栅栏朝左边看去,同时说道:“我只不过是只普通的鸟。我只不过是只普通的鸟而已。”
“我真的不知道它是雌的还是雄的。”明妮小姐回答说,“可能是雌的,也可能是雄的。有个女人曾告诉我她可以把比利倒过来检查一下它身体的某个部位然后就能分辨出雌雄。但我从未请她来,我猜比利应该是雌的。”
“哦。”我应声道。
她又说道:“作为女人,当另一个女人占了她的窝时她是知道的。”
“后面的麻烦事会更多的,你这个坏女人。”比利突然冒出了一句。
明妮小姐对这句令人不快的话没有一点反应。我记得妈妈曾说过,能面对咒语心平气和的女人在面对死神时也会心平气和。我站起来准备走时,明妮小姐说:“应该说在我和艾克的交往中他对我十分尊重。现在,我丈夫……哈尔对艾克一点也不在乎。但比利喜欢他,因为它没有识别力。”她又换了个方向跷起二郎腿说:“想吃点什么吗?加热点东西没什么麻烦的。”
“不了,太太。”我回答。
“哦,对!哦,对!正是那样!”那只鸟又叫起来。
“关于称呼太太之类的事情我跟你怎么说的?”她不快地问我。
“你丈夫很快就会回来吗?”我问道。
“哦,”她问我,“你说的‘很快’是什么意思?”接着她笑着说:“他刚去商店买点东西当早饭。但他总是在外面待很长时间。这么长时间屠夫可以把猪宰好,鸡可以把蛋下好了。他会去很长时间的,在这方面他很慢。”
我离开了明妮小姐家,一直走到M大街和第4大街的拐角处,站在那儿我可以看到利昂商店里面。那里面的惟一一个男子拿着一只中等大小的纸袋,拄着一副T字形拐杖走了出来。他一条腿膝盖以下部分被砍掉了,而另一条腿从膝盖上方被砍掉了。我看着他穿过街道走到我旁边,然后静静地从我身边走了过去,他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以至于我要不是亲眼看见就一定不能感觉到他的存在。没有大声的咆哮,没有纸袋窸窸窣窣的声响,也听不到拐杖敲击人行道的声音。他就像一个悄无声息的幽灵在沿着街道往前走。他长相一般但很强壮,不过我这样描述他也许是我在努力为一个失去太多的老兵作些弥补。他和从另外一个方向走来的小女孩说了些什么就走进明妮小姐住的那幢楼里了。那个小女孩手里还抱着个更小的女孩,我走到楼那边,问她是否认识那个男子。
“他就是人人都认识的哈尔先生。”小女孩说。
我把自己记忆里的所有资料过了一遍,努力回忆一下明妮小姐是否也这样称呼她的丈夫,但我一点也记不起来了。我所记得的只是那只鸟的名字叫比利,因为她多次提到那只小东西。“哈尔先生和明妮小姐结婚了,是吗?”我问那个女孩。
两个小女孩对视了一下笑了起来。“我们大家都知道的,你怎么不知道呢?”更小的那个女孩反问道。
“别理他了。”那个较大的女孩说着,在离自己耳朵一英寸左右的地方不停地转了转食指,然后两个人就走开了。一路上,两人还嘀咕着。“对了,”较大的女孩说,“如果他不知道这事情就别提了。我敢肯定他甚至不知道哈尔先生没有腿呢。”较小的那个女孩说:“不管怎样,别提了。”
我站在大楼外下面,犹豫不决,不知是否应该凭那副拐杖就把哈尔排除在杀害艾克的凶手之外。眼下我还没有找到什么怀疑对象,所以我就把他作为嫌疑人印在脑海里了。阿加莎小姐让我保管着她儿子住处的钥匙,但我决定不到那里去了,免得她听见我来了我又只能告诉她我仍一无所获。
我就像第一次去艾克公寓检查那天一样心里感到孤独无助。希拉·拉金现在应该手里捧着一杯咖啡,也许正透过面朝N大街的窗户边向外看边想我呢。我中止了手中的侦查工作,踏上了漫长的回家之路。
莫乔酒吧星期天不营业。这也无所谓。哪怕我在去她那儿吃晚饭前喝了一滴酒,妈妈都会觉察出来。对妈妈的话有时我会很在意,有时则无所谓,这时我就会在去她那儿之前喝点酒。“你又喝酒了。”上星期天她还没给我开门就开始唠叨上了,这也是那天晚上她一直谈论的话题。然后她又挖出了人所共知的老皇历:我从朝鲜回来一个月后还在为活着回来搞庆祝。某个星期二,我在一个朋友家喝了很多酒,他家位于纽约大道和新泽西大道交界处的奥古斯塔公寓,离那个白人妇女后来死去的地方只有两个街区。我不该跟我的朋友说我完全能自己走回家。离开朋友家走到拐角处时大约是凌晨三点,我醉倒在了人行道上。事实上,我醉倒在街上的次数要比在人行道上的多。那些日子里,深夜的这个时候华盛顿特区的大多数市民已经沉睡了,所以也没有什么车从我身上碾过。大街上暖洋洋的,这似乎告诉我应该休息一下了。老弟,只不过是打个盹而已嘛。
我怎么也没想到凌晨的那个时候会冒出个老太太来。她把我叫醒后,凭着酒劲我可以看出她的穿戴就像要去做礼拜似的。但那是某个工作日的凌晨三点。
“你不就是伯莎的小儿子吗?你不就是彭尼的侄子吗?”当我设法把头抬起来后她问道。太危险了,孩子,这真是太危险了。“你是伯莎的儿子吧?”虽然街灯昏暗,但透过那厚厚的烟雾,我也能看出在以前的记忆中从未见过这个女人,接着她又问道。“你不就是伯莎的儿子吗?有个哥哥叫弗雷迪,他是与多莉和普里查德的女儿结的婚吧?你就是伯莎那个去了朝鲜战场的儿子吧?你们不就是住在希洛浸礼会教友米勒牧师的附近吗?”
听见这个老太太的问话,我的朋友走了过来,他们把我扶回了他的住处。那老太太就在我眼前消失了,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她。我妈妈还在家耐心地等我回家。三个月后的一个星期天,我在晚餐上说了些有“男子汉”气概的话之后,她第一次把我喝醉酒的场面抖了出来,跟我说我穿的就剩下袜子还保持原来的颜色,跟我说我朋友公寓里每个房间的家具都很邋遢,跟我说厨房的桌子上有多少空酒瓶,还跟我说到沙发上的半裸女人。醉醺醺地从一个房间晃到另一个房间。“你的生命不仅仅是星期二晚上漫长的鬼混,星期二晚上和星期三全
天……用满是酒味的嘴吻着哈伊小姐的手。”一直讲了大约三十分钟,她的嗓门从来不会高过日常对话的音调。说完之后便指指我哥哥,然后再指指土豆,意思是说要哥哥把土豆递给我。这个星期天要喝橘子风味的苦艾酒。乔安妮的态度很坚决。
我四点钟左右来到L大街妈妈的住处时,乔安妮挺着怀有双胞胎的大肚子也在那里,我哥哥把她放下车后到法律图书馆找点资料去了。我们坐在客厅里。我应该这么说:对于客厅,这里没有塑料的家具套,也没有垃圾,妈妈从来不会专门收拾得像留着等待耶稣基督来访那样,她过去常说,“客厅的主要功能就是生活。”所以对弗雷迪和我来说,不管在哪里,客厅都像我们的房间一样舒服。
“妈妈,关于艾克的事情您有什么可以告诉我的吗?讲些阿加莎小姐没有跟我讲过的?”我们在喝葡萄风味的苦艾酒。
“儿子,我觉得自己没什么可以告诉你。他很苦恼。他出生的时候我在,艾克来到了这个充满苦难的世间,愿上帝保佑他的灵魂得到安息。”乔安妮挨着我妈妈坐在沙发上,看起来对自己感到非常满意。“儿子,我知道的你也全都知道了。你知道他陷入了那种……那种困境。”她指着手臂肘关节内侧的弯曲处,用手指比划着注射毒品状,说,“我活了五十五岁才知道黑人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而且这个人对我来说就像自己的儿子一样。”我精神振作起来了,妈妈接着说:“乔安妮,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呢?但他总是对我说‘对,太太’或‘不,太太’。不过他也决不是人云亦云,他说的话都有自己的考虑,他受过良好的教育,他的爸妈在这方面做得很好。虽然孩子们长大成人都是有章可循的,但后来他们会把父母给予他们的天资用在歪门邪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