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5期

我们都是黑人夏甲的孩子

作者:杨雪莲




  “妈妈,你从来没跟我说过艾克会做这样的事。阿加莎小姐也没跟我讲过。”
  “儿子,要告诉别人你的孩子与你努力培养的目标已经相去甚远了,你以为这很容易做到吗?我愿意和多少人透露你酗酒和干的傻事呢?但并不是不说人们就不知道了。”
  “但我在努力查清是谁对她儿子下的手,而她却没有把所有的事实告诉我。”
  “那么,你现在都知道了吧。”
  我又走过去倒了些苦艾酒,在厨房窗旁就把它喝了。妈妈是在西北区把我和哥哥养大的,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M大街周围度过,阿加莎小姐也住在那里。从北卡匹托大街过去半个街区就是妈妈的新公寓,那是她第一次来到东北区,慢慢地,再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妈妈设法把自己安顿在我住的第6大街和哥哥与乔安妮住的阿纳卡斯蒂亚的中间。我哥哥九岁时的一天,他发现了阿纳卡斯蒂亚这个地方——那些小山,阿纳卡斯蒂亚河,那种难以用语言表达的惬意,轻风拂过河面,犹如上帝用嘴吹了一口凉气。那时,他就发誓长大一定要住到这里来。那天我也看到了这个地方,但我所能记起的就是到处跑来跑去的小鸡,还有在绿阴树下懒懒地躺着的那头小白猪。
  我又把自己的杯子倒满。又想起了这几个女人。那个白人男子非礼阿加莎小姐的那天傍晚,是我妈妈建议说在警察来抓她们之前就远走他乡。那时妈妈还不到八岁,我姑妈九岁多,阿加莎小姐十四岁,我外公外婆默默地坐在门口,觉得这是他们听到过的最糟糕的事情。但随着夜幕的降临,他们点上了灯和蜡烛。因为那个白人男子还躺在林子里,他们都明白警察会突然找到他们的。警察甚至会把死人抬来,然后让他们受到同样的惩罚。
  一直到了大约午夜时分,大家都和他们三个女孩拥抱过之后,他们就驾着两辆大篷车出发了,同去的还有我外公兄弟俩和阿加莎的父亲及他的兄弟们。男士都带了武器。到了晌午时分,他们已经快到佐治亚州的边界了。第二天上午,车在其他男性亲朋们的驱赶下,他们将佐治亚州远远地甩在了后面。随后又由另一拨亲朋用新的马车和马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把他们带到了北卡罗来纳州。姑娘们的行李虽然没有几件,但总是单独放在第一辆马车上,她们挤聚在一起,坐在第二辆马车上。一路上,阿加莎小姐对着同伴哭个不停,为连累她们感到难过。“原谅我吧,”她说。我妈妈总是回答:“这小事一桩,不足挂齿。”不到两个星期,在用破了四组马车,换了三组马之后,他们来到华盛顿,到了我外公的堂兄家里。他和他的家人都在等候,因为一个星期前,他就已经收到一封内容为“包裹正在送达”的电报。
  我回到客厅时,妈妈还在说:“他”——然后指着我——“出生时没有给我带来多少麻烦,但是,哦,乔安妮,你丈夫太不像话。两天,漫长的两天呀。我差点就要到天堂去了,因此,华盛顿特区是我送终的地方。但是,我得说——她又指向我——“那次分娩很顺利,但我腹部剧痛,这是为此做出的补偿吧,还有,他睡着的时候,有点像这个样子,”接着,妈妈把她的头歪到一边,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
  “我得留一只眼看着你。”我说。
  她立刻接着说:“我希望你还是那样睡觉,因为我和你之间的关系还没结束,儿子,等着吧。”然后,她对乔安妮说:“你知道战争会带来什么吗?它会使一个男人丢掉对母亲与生俱来的一种敬畏,谢天谢地,你怀的是女儿。”
  我端着自己的苦艾酒坐回到椅子上,她们,妈妈、我嫂子还有她即将出生的双胞胎女儿,还在继续这样谈论。在一个男人非常想喝酒的时刻——列车长已经为他安排了车上最好的位子。这样的场面会在某个地方发生,大约是在喝下第五小口的时候,这就看酒怎么样了。从那扇窗子看到的景色很壮观;天晓得那天会发生什么事。一个女人坐在他对面,只是当他往窗子外面看时,她才会把目光移开。要不然,她的眼睛就一直盯着他。她穿着紧身衬衣,乳沟露得恰到好处,不至于让人看出她是妓女。她又喝了一小口,强大的热浪向他袭来。那个女人跷着二郎腿,她没有穿老式的长筒袜,她的袜子是纯尼龙的,所以他可以目睹她美妙绝伦的双腿。他拿起杯子,犹豫着是要看她的双腿还是看上帝为他安排的窗外美景。
  星期一上午,我到办公室继续整理文件。我很想念塞姆,每次遇到棘手的事情他都能说些安慰的话。我不停地工作,并一直大声地背诵那个死去的白人女子说过的话。
  A moll is gav vain ah rav und ah rabbit sin.
  Zetcha kender lock gadank za tire vos ear lair rent doe.
  正要整理完以“S”开头的文件时,我突然觉得有人在注视我,我转过身,发现塞姆的妻子德维拉正站在门口。她在哭,我站起来,问她是不是塞姆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她顿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并用双手捂着嘴巴。她还在哭。我呆在窗子旁边,这就是我去阿拉斯加前所需要的一切:一个白人女子在哭,也没人看到我的无辜。
  几分钟之后,她拉出塞在袖子里的手帕,停止了哭泣。“对不起,”她说,“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说过那些话了。”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我看看地板,觉得把手上拿着的文件放下来更妥当些。“那些话是我父亲说的,和我讲故事时他总是那样开始。他所有的故事都那样开头的。烦恼的事情太多时他就给我讲故事,你知道,这是安慰,暂时离现实世界远点。”
  我点点头,我在那工作这么长时间,她对我说过的话全加起来还没这次多。有时候,你对一个人的所有评价在瞬间就会被抛在一边了。
  “你在哪儿听见过那些话?”她问我。我把那个白人女子的事告诉她。“我记得有人说到过她,但我不知道你也在场。”她长时间地看着我说,“让我去看样东西。”她转过身,两脚踝胖胖的,她上楼去了。
  我现在就想离开。继续整理档案还是停下来?那个死去的女子的话语又在我脑子里响起。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德维拉·贾菲回来了。她说:“米莉亚姆·索贝尔,她在我哥哥的圣会里。有一个星期的时间里他们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情。虽然她年轻,但她心里一直在盘算。有时她会突然失踪,试图回到俄罗斯,回到她的家。”
  因为记忆里的东西配上了名字,她临终前的话比以前更响亮了。在我脑海里,米莉亚姆醒过来了,站在电车轨道上,就和她倒下去之前一样,她把假发整理了一下。
  这之后事情很快就有了结果。
  星期四那天,我去了莫乔酒吧。我问莫乔的妻子,可能是谁给艾克提供的毒品。哈丽特立刻答道——一个叫菲什·艾斯的男子。“但是他两个月前就去世了。如果你和我想的一样,那就对了。”她接着说,“哪怕是上帝,只要是欠他钱的,菲什·艾斯都会下手的。他回到了佐治亚州,那里有他的手下。上帝让他患上癌症,折磨了他很长时间才要了他的命。”
  至此,我已经和大约十五个人谈过话了,对艾克及他被杀的事情我已感到厌倦。我想去阿拉斯加。我点了啤酒坐到包厢,咕哝着米莉亚姆临终前的话。我觉得她说的话里没有混杂着英语,而是依地语。“Amohl iz gevayn a rov und arebbetzin”当德维拉告诉我依地语的那一刻,英语已经没用了。“Zet zhe,kinderlach,gedenk-zhe,teireh,vos ir lert’doh.”喝了第二杯啤酒后,我便开始编故事,让我带着像我这样有良知的人所期望的故事结局去阿拉斯加。我想如果我告诉阿加莎小姐极有可能是艾斯杀了艾克,这不会伤害任何人。一个坏人被另一个坏人杀了,这听起来合乎情理。第三杯啤酒刚喝一小口,我就拿定主意了。
  

[1] [2] [3] [4] [5]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