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3期

一生一次

作者:佚名




  你拿着茶杯消失在我的卧室里,仿佛它是你的一样,在叫你吃晚餐时你才出现。你吃得飞快,吃完后一句话也没说就飞快上楼了。你父母对我大加赞叹,他们问我问题,并称赞我有礼貌,他们赞叹我弹的钢琴,以及我帮母亲做家务等。“考斯克,你看看海玛是怎样做午饭的。”当我晚餐后将一块火腿或火鸡三明治放进纸袋留作第二天上学吃时,你母亲就会这样说。我还是个孩子,而仅仅比我大三岁的你,却已开始躲避你父母了。你并不和他们争吵,但也不太和他们讲话。当你在外面时,我听见你父母告诉我母亲你回来后是如何的不快乐。“当时他对我们离开这里感到愤怒,而现在又对我们回到这里生气。”你父亲说,“即使在孟买,我也设法以对待一个典型的美国少年的方式来养育他。”
  由于不能用我卧室里的书桌,我就在餐桌上做家庭作业,一篇关于古罗马的报告——在你们到来之前一直让我感兴趣的报告。因为你去过那里,现在这看起来就有点愚蠢了。我渴望自己写这篇报告时不被打扰,但你父亲长篇大论地对我讲述罗马圆形大剧场的建筑外形。他以一个土木工程师的角度作出的说明充斥着我的脑海,这与我的需要毫不相关,但出于礼貌我倾听着。我担心他过来看我是否把他讲述的东西加进我的报告,但他从未那样烦我,他在一个袋子里搜寻着,然后给我看一些他买的明信片,还给我一枚两里拉的硬币——尽管这与我的报告无关。
  你们时差反应最强烈的时间过后,我们坐在我父母的旅行车里去逛商场。你母亲需要胸罩,这种东西她没法借用身体已经发福的我母亲的。在商场里,我们的父亲一起坐在放有长凳和盆栽植物的区域等着我们,当我陪着我俩的母亲在乔丹•玛什的女士内衣部逛的时候,你被允许拿些钱自己逛逛。你母亲手里拿着和你父亲分开时他给的信用卡。像通常那样,我们又去了西尔斯内衣店,中途你母亲买了一副黑色的皮手套和一双拉链能拉到膝盖的靴子,从货架上拿商品时她从不看价签上的价格。在女士内衣部,女售货员以为是我要买:“我们有非常可爱的运动款式,进来看看吧。”她对你母亲说,把我当成了你母亲的女儿。
  “噢,不,她太小了。”我母亲说。
  “但你看,多可爱呀!”你母亲抚弄着女售货员在衣架上展示的那种款式的内衣。那是一个带花边的白色胸罩,中间有一个蔷薇花蕾。我已经有了月经,但与学校的女生不同,我依旧穿着印花的背心。我被带到试衣间,当我脱下外套和毛衫试穿那件胸罩时,你母亲赞叹着看我。她帮我调整带子,帮我在后背挂上挂钩。她也试穿了几件胸罩内衣,她站在我身边,袒露着胸部,一点也没感到不好意思,尽管我看到她那硕大的带着深色乳晕的乳头和下垂得令人吃惊的乳房时有些尴尬。她的腋毛发出一种淡淡但不难闻的味道。“好极了!”你母亲说道,手指在弹力带下顺着我的皮肤转动,又补充道:“我希望你知道,有一天你会长成非常美丽的姑娘。”尽管我母亲反对,但你母亲还是给我买了最初的三个胸罩,坚持说这是礼物。在出去的途中,她还在化妆品柜台买了一支唇膏,一瓶香水,以及一套昂贵的面霜,据说可以防止她颈部的皮肤松弛,使眼睛显得更明亮。她对我母亲用的雅芳产品不感兴趣。她在化妆品柜台买这些商品的回报是一个红色大手提袋,她把它送给我,认为我可以用来装些书。第二天我就把它带到了学校。
  一周后你父亲开始上班,在一个四十英里远的工程公司。起初,我父亲早上早早起床,用车将你父亲送到那里,然后再开车返回学校给学生们上他的经济学课。后来你父亲买了手动档的奥迪车。你依旧和母亲待在家里——你父母想买到房子后再看你上哪所学校合适。我几乎晕倒了,继而又羡慕你——半年不用上学!更让我感到懊恼的是从不能指望你干家务活儿,你从不将盘子或杯子送回到洗涤槽边,从不整理床铺,好多次我从半开着的门向我的卧室里看,里面乱成一团糟,毯子掉在地板上,你的衣服堆在我的白色书桌上。你吃很多水果,一串串的葡萄,将苹果吃到只剩下果核,这种技术让我很是着迷。我那时不吃新鲜水果,果肉和强烈的水果味让我呕吐。你抱怨水果的味道不好或没有味道,但仍然大量吞食我父母从斯达市场买来的任何一种水果。下午放学回家,我会经常发现你坐在沙发的一端,瘦削的脚趾勾住咖啡桌边,看着从我父亲地窖的书架上拿来的艾萨克•阿西莫夫写的书。我讨厌电视节目《神秘博士》,但你却很喜欢。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因为你在印度生活过,我总会更多地将你同我的父母联系起来,而不是同我。但你又不像我在加尔各答的表兄妹们,我去拜访他们时,他们是那样天真而又听话,他们问各种关于我在美国生活的问题,仿佛我是居住在月球上。他们对各种细节都感到惊奇,你却对我丝毫不感到好奇。一天,学校里的一个朋友邀我去看星期六下午的《帝国反击》,我母亲说我可以去,但条件是也得邀请你。我表示抗议,告诉她我的朋友并不认识你。尽管我的抗议失败了,但我并不想对我的朋友解释你是谁,为什么住在我家。
  “你认识他。”我母亲说。
  “但他并不喜欢我。”我抱怨道。
  “他当然喜欢你。”我母亲说,她根本不明白我的话的含义,“海玛,他在调整时期,这是你从未经历过的。”
  谈话就这样结束了,由于原先没有看过《星球大战》,结果你对这部电影不感兴趣。
  一天,我发现你坐在我的钢琴前,用你的食指漫无目的地敲打着键盘。看见我,你站了起来,回到躺椅上。
  “你很讨厌这儿吗?”我问道。
  “我喜欢住在印度。”你说。我没有告诉你我觉得在印度很枯燥,我不喜欢晚上壁虎趴在墙上,在荧光灯架子那里钻进钻出,或者有巨大的蟑螂在我淋浴时注视着我。我不喜欢我的亲戚们随意对我的外表做出评论——说我继承了我母亲优雅的手,我的皮肤发暗是因为我还是一个孩子。
  “孟买与加尔各答一点都不像。”你补充道,仿佛从我的神情读懂了我的思想。
  “它离泰姬陵很近吗?”
  “不。”你认真地看了看我,似乎第一次意识到我的存在,“你从未看过地图吗?”
  去逛商场时你买了一张唱片,好像是滚石乐队的。封套是白色的,看上去像有一块甜点在上面。你对我仅有的几张唱片不感兴趣——艾巴、桑•卡斯蒂,一种迪斯科汇编,是我用零花钱通过电视广告订购的;还有,我放在卧室塑料电唱机上的唱片集你也不喜欢。你打开我父亲用来装唱机转盘和接收器的柜橱,我父亲对他的立体声组件非常介意,从不允许我甚至我母亲碰它们。立体声系统是他一生中惟一的奢侈品,在周六的早晨听他收藏的印度歌手的歌曲前,他自己清洗每样东西,用一块特殊的布擦洗它们。
  “你不能碰它。”我说。
  你回过头来,电唱机已经打开,开始旋转。你拿起针臂,把它放在你的手指上将它静止。“我知道怎样放唱片。”你说,不再隐藏你的愤怒,然后你让针落了下来。
  在我那充满女孩什物的卧室里,你一定是感到非常无聊。整日和我们的母亲待在一起,看她们做饭和看肥皂剧而无法摆脱,你一定快要发疯了。实际上是我母亲做饭,尽管你母亲一直陪着,偶尔做做削皮切菜之类的活儿,但她对做饭不感兴趣,就像她在剑桥时一样。她说她被“杂里恩”——你们在孟买吃的、一种传说中的帕西人的食品惯坏了。她一次又一次对我们许诺说要给我们做一种英式的甜点,她说她一直坚持自己制作,但许诺从未兑现过。她仍从我母亲那里借用纱丽,去商场买更多的毛线衫和裤子等。她丢失的手提箱没有找到,她也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说这给了她买新东西的借口。但你父亲为她打了许多电话,对航空公司的失误大加指责,直到这事最终过去。
  你待在房子里的时间少得不能再少,在寒冷的天气里你一个人穿过树林,走在街上,街上只有你一个行人。我坐在回家的校车上立刻认出了你,我为你走出这么远而感到震惊。“考斯克,总这样在外边你会生病的。”我母亲说,她依旧用孟加拉语和你说话,尽管你始终用英语回答。但因感冒而病倒的却是你母亲,用这个借口她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她拒绝吃我母亲给我们做的饭菜,反复说只想吃罐头鸡肉汤。你步行了一英里,到一个小市场买回了肉汤和《沃格和哈珀的杂货店》杂志。“去问问帕尔•马什,她要不要茶。”一天下午我母亲说,我上楼向客房走去。中途,我想上洗手间,看见你母亲披着一件长袍,愁眉苦脸地坐在浴缸边上吸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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