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3期
一生一次
作者:佚名
“对不起。”我说,然后就要掉头离开。
“不,不,我就要离开了。”她说。我观察到她吸烟的痕迹,她用清水漱了漱口,涂上口红,用克里内克丝纸吸了吸,扔进垃圾桶。除了吉祥痣,我母亲不用化妆饰物。我看到你母亲对化妆如此介意,卧病在床那几天还花这么长时间化妆,这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她认真地照了照镜子,用了点唇膏就弥补了我的突然出现带给她的影响。我看着镜子里的她,她微笑着。“每天一支香烟不会让我死掉,对吗?”她愉快地说。她打开窗户,从化妆袋里取出香水瓶,喷了几下。“海玛,这是我们之间的一个小秘密,好吗?”她说,与其说是请求,不如说是命令。然后她关上门,离开了。
晚上,我们有时和你们一起去找房子。我们乘坐旅行车,这辆你父亲买的漂亮车并不能让我们都觉得舒服。我父亲开着它,犹犹豫豫地驶向附近不知名的地方。那里的草坪比我们家的要大一些,房子间的间隔也更大一些。你父母起初在列克星敦和康科德城找,那里的学校是最好的。我们看到有些房子是空的,有些房子住满了人,还有他们的东西。据我晚上入睡之前偷听到的我父母对话,没有一所房子是他们买得起的,你父母和房产经纪人探讨房价时他们就躲到一边。但钱似乎并不是问题,只是房子本身的问题,光线不好,顶棚太低,房间太难看,我们开车回家时,你父母常常在路上就得出结论了。你父母不像我父母,对房子的设计有自己的想法,更喜欢时代感强的房子。当我们碰巧经过一幢像盒子一样、掩映在许多高大树木之间的建筑物时,他们兴奋起来。他们寻找一个有地面游泳池或者有空间建游泳池的地方,你母亲很想念她在孟买俱乐部的游泳池。“有水边的风景,那才是我们应该寻找的。”一天下午,你母亲浏览着《地球》分类广告说道,这就更加限制了搜寻的范围。我们开车去斯望斯克特和杜可斯布里,寻找能俯瞰大海的房子,和建在树林中、毗邻湖畔的房子。你父母看中一座在贝弗利的房子并出了价,但第二次看房子时又改了主意,收回了报价,你母亲说房子的规划小里小气。
因为我们的房子比较朴素,我父母对你父母大量看房有些不快。“你们住在这里一定感到很不舒适吧?”他们说,但你父母从未抱怨过,不像我父母晚上一到睡觉前就开始抱怨。“我没想到找房需要这么长时间。”在发觉你们已经来了差不多一个月时,我母亲说道。你们待在我家,就没有房间给别的客人了。“达思古塔斯一家本打算下周末来我家拜访,我不得不对他们说抱歉。”我母亲说。我一次又一次听见他们抱怨你父母改变主意,我们是如何不知情地为陌生人打开房门的,抱怨你母亲晚饭后不帮着洗碗,想上床睡觉就上床睡觉,一直睡到午饭时间。我母亲说你父亲对她过于娇纵,过于关切,常常问她要不要喝杯新鲜饮料,她一感到冷就给她拿来一件开襟羊毛衫。
“就是因为她,这一家才不走。”我母亲说,“如果不是一座王宫,她是不会满足的。”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父亲像外交官似的说,“新的工作,新的生活方式,一切都要重新开始。我猜她本来不想离开印度,他是在补偿她。”
“如果我那样,你是不会容忍我的。”
“不要说了。”我父亲说道,转身离开她,用手压压他下颌的领子,“不会永远这样的,他们很快就会离开的,那时我们的生活就会恢复正常了。”
在这个略显狭窄的房子里,我们两个家庭之间有了一条线,一边是我们过的生活,我父母在每周四晚上带我去逛斯达市场,之后带我吃麦当劳。星期日我为每周一次的拼写测验做准备,父亲在我准备“六十分钟”结束后就对我进行测试。你的家庭也开始单独行动。有时你父亲会早早下班回家,然后带你母亲出去,或者看房子,或者逛商业街,在那里她慢条斯理地选购所需要的商品:床单,毯子,盘子、眼镜,以及小的器皿等。回家时他们提着一个个购物袋,放在地下室,有时会向我母亲展示买的东西,有时则不。周五你父母经常带我们去一个价格不菲的餐馆吃晚饭,他们很享受生活节奏的改变,对牛排和烤马铃薯一类的食物有一种神秘的嗜好,我父母却不。外出吃饭本是要让我母亲从做饭中解脱出来,但她却依旧抱怨。
我是惟一不介意你们待在我家里的人。我以一种安静、复杂的方式继续喜欢着你,我很快乐,仅仅因为我可以日复一日地观察你。而我也很喜欢你父母,尤其是你母亲,她对我的关心几乎补偿了我没能从你那里得到的。一天,你父亲将你们在罗马的照片冲洗了出来。我用手小心翼翼地拿着照片的边,津津有味地欣赏着。照片拍的几乎全是你和你母亲。有的是你们在广场上摆姿势,有的是坐在喷泉边上。其中有两张拍的是图拉真圆柱,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你拿一张放在你的报告里吧,”你父亲手里拿着一张对我说,“这会给你的老师留下深刻印象。”
“但我并没去过那里。”
“没关系,就说你叔叔去过那里,给你带回一张。”
照片上有你,你在一侧站着,眼睛低垂着,帽檐在你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你只是照片里众多旅游者中的一个,但由于你的存在,我有了烦恼,你的存在使这张照片有了一种神秘的吸引力。我感觉到了这种吸引力,并且不知何故还希望别人也能感知到这种吸引力。你成功地抹去了我在学校的暗恋对象,因此我只想着家里的情景,中午和晚上我俩会在家里相遇,即使在饭桌前你可能看都不看我一眼。我躺在父母卧室的小帆布床上,几个小时都无法入眠,心里想象着你吻我的样子。我太小了,太缺乏经验,除此之外我不能想出更多。我接受了这张照片,把它贴进我的报告,但之前我把你的那部分剪了下来。我一直保存着它,把它藏在我日记里的空白页里,锁了好几年。
你来了以后一直盼望下雪,但这个愿望始终没有实现。有时会飘起一点小雪花,但落在地上就化了。一天,终于下起了雪,起初几乎看不见,但中午过后雪大了起来,我乘校车回家时,看到街道上已经积了一英寸厚的雪。虽然不是一场暴风雪,但它足够打破这个冬季的单调。那天晚上我母亲心情很不错,她决定做一罐凯秋瑞,一种一到下雨天她就会做的菜。作为交换,你母亲坚持要帮忙,她站在厨房里,用油炸了马铃薯块和花椰菜,将锅里的黄油化成酥油。最后,她还决定做她好长时间以来许诺要做的甜点。我母亲告诉她鸡蛋不够,你父亲就出去买了,回来时还带了一些她需要的别的辅料。“半夜之前才能做好。”她一边在炉子前将鸡蛋和热牛奶混合在一起一边说,后来她做烦了,就叫我接着做。“至少需要四个小时才能好。”
“我们可以拿它作早餐。”你从你母亲切开的甜点片中取出一片,放进嘴里说道。你很少踏进厨房,但那晚你却在厨房里流连,为这个甜点诺言的兑现而兴奋着,我推断你很喜欢吃这种甜点,但我从未吃过。
晚餐过后我们都挤在客厅里看电视新闻,雪依然下着,我得知我们学校明天停课而我父亲的课也取消了,我非常兴奋。“你明天也可以休假。”你母亲对你父亲说,令大家感到惊奇的是你父亲竟然同意了。
“这让我想起了我们离开剑桥时的那个冬天。”你父亲说道。他和你母亲都呷着约翰尼•沃科酒,那天晚上,尽管我母亲依旧拒绝喝它,但我父亲同意尝一尝。“还记得吗?”你父亲转向我的父母,继续说道,“你们为我们举办的晚会。”
“那是七年前的事了,”我母亲说道,“那时完全是另外一种生活。”他们说起当时你和我是多么小,而他们当时是多么年轻。
“多么美好的夜晚!”你母亲回忆道。她的声音里浸透着一种伤感,这种伤感也传染给了他们。“那时的一切是多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