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3期

在爸妈的卧室里

作者:[尼日利亚]尤温姆·阿克潘/作 王伯信/译




  梦里,我听见汤汤•安德烈在喊我。听起来就像昨天下午叫走爸爸时那样焦急。“谢恩吉,谢恩吉,你快给我开开门。”汤汤喊道。
  “等一下,就来。”我告诉他。但我这是在梦里,发不出声音。我的两条腿像太阳下的黄油一样,软绵绵的抬不起来。我还听见许多乱糟糟的声音,还有像炸弹一样的炮声。
  “快点,到前门来。”他又喊道。
  我醒了。是汤汤•安德烈在门外喊我。
  我走到客厅,把荧光灯打开。强烈的灯光刺得我睁不开眼。我家的前门被人敲得砰然作响。我看见大刀、斧头把门上的胶合板戳了好几个大窟窿,有两扇窗户的玻璃也被砸得粉碎,粗大的枪托捅了进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强盗们有的拿枪,有的拿锄头。他们是不可能从窗户上进来的,因为窗上都装有金属防护栏。我害怕极了,双手抱着头,蹲在地上,直到外面的人停止打砸,撤走。
  我又听见汤汤•安德烈的声音,这一回他像平时一样平静、低沉。外面静极了。
  “可怜的,乖乖,别怕。”他说。他笑了,笑得像琼一样开心。“他们都走了,只有我和你爸爸在这儿。”
  我小心翼翼地蹚过碎玻璃碴子,开开门。汤汤•安德烈和一群人蜂拥而入,有男的,也有女的,他们都拿着武器。
  “你妈妈在哪儿?”汤汤•安德烈问。
  “妈妈走了。”
  他看起来像个精神病人,头发乱蓬蓬的,仿佛一年没梳洗过,绿衬衫上的扣子开着,没穿鞋。
  “走了?去哪了?”暴徒中有人问。
  “她没说。”我回答道。
  “今天晚上看见你爸爸了吗?”汤汤•安德烈问。
  “没有。”
  “没有?我杀了你。”他面部浮肿,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我审视着暴徒中的每一个人。“你说爸爸和你在一块……爸爸!爸爸!”
  “这个胆小鬼已经跑了。”有人说。
  “不行!”其他人喊道,“这不公平!”
  暴徒们一个个得意洋洋,好像得了足球赛的冠军。他们中间有的人我认识:我们教堂的引座员蒙西厄•帕斯卡尔,他戴一条大花围巾,哼哼叽叽地唱着;麦迪莫赛尔•安盖里恩,我老师的女儿,和着单调的节拍舞着,那节奏像是瑞格舞的节奏。她冲我家附近的阿德文蒂斯特教堂的传教士蒙西厄•弗朗考伊斯得意地翘翘大拇指。
  有的人挥舞着他们的身份证,好像在人口普查,其他的人在搜查我家。他们像狗一样东闻闻,西嗅嗅,循着妈妈的香水味一直找到琼的身上。他们烦扰了他,他哇哇大哭起来。我跑进去,把琼抱到客厅。我听见他们在翻箱倒柜。
  忽然,我看见巫师正站在圣餐台旁,他转过身向我眨巴眨巴眼,然后操起他的手杖,一下,两下……打在我的耶稣受难十字架上。耶稣的身躯从十字架上敲下来,掉到了地上。没有四肢的残躯骨碌碌地滚到我的脚边,挂着手腿残块的十字架也从圣餐台上跌下来。巫师望着我,笑眯眯地欣赏我的无奈。他刚一分心,我赶忙抓起耶稣残躯,塞到琼的睡衣底下,然后坐到沙发上,把琼放到我的腿上。巫师开始有点激动地寻找耶稣的残躯,就像一个畸形的大小孩在寻找他的玩具。
  他转身问我:“谢恩吉,你拿了?”
  我掉转头说:“没有。”
  “小丫头片子,看着我。”
  “我没拿。”
  我紧紧抱住琼。
  巫师咯嗒一声把灯关掉。琼咯咯地笑起来,因为他的肚子像耶稣一样放出绿光。巫师开了灯,狞笑着向我们走过来。琼不怕这老头。巫师去他身上抢,他竭力躲避他,并且使劲弯腰护住耶稣残躯。巫师哈哈大笑起来,却不防手指被琼的八颗小牙狠狠地咬了一口。我真愿意琼是铁嘴钢牙,一下子就能把他的手整个咬下来,那他就不好笑了。老头笨拙地转动着舌头,做着不可笑的鬼脸取笑我们。他咧嘴笑的时候,齿龈外现,露出掉了满嘴牙的黑窟窿。老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从琼的睡衣底下抢走耶稣残躯,装进他的衣兜。
  汤汤•安德烈悲痛万状,坐立不安。自打我告诉他我父母都不在之后,他再也没和我说一句话。我也对他十分气愤。为了进门,他说谎骗我,叫巫师打破了我的耶稣受难十字架,偷走我的耶稣。
  我听见他们在我爸妈的房间里翻腾,就和琼跑进去。爸妈从不允许别人进他们的卧室。有两个人正在壁橱里翻倒着寻找什么。一个是穿褪色黄裤子的秃子,一个是小一点的年轻人。穿黄裤子的秃子没穿衬衣,没穿鞋袜,也没扣裤裆上的扣儿,他挺着大肚子,胸口还长着几根胸毛。年轻一点的大概中学生那么大年龄,长一对有缺陷的小眼睛,高个子,牛仔裤,T恤衫,穿一双网球鞋,头发拾掇得整整齐齐,就像理发师出身的一样。
  黄裤子淘气地看了牛仔裤一眼,而后要我搂抱他。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他早已脱下裤子,伸手来抓我。我闪过他的手,和琼钻到了床底下。黄裤子用他的脚脖子把我从床底钩出来,按在地上。他左手抓住我的两只手腕,右手脱我的睡衣,撕我的内裤。我扯着嗓子喊叫,试图叫汤汤•安德烈来救我。但他在过道上踱来踱去,就是不进来。我尖声叫着,扭着,两膝死死夹着,用牙狠狠咬他。他抡起手左右开弓,打我的脸,直到我感到唾沫中有血的咸味,两次把唾沫吐到他脸上。他把我的头往地上猛撞,一只手卡住我的脖子,一只手挥拳打我的左腿。
  “住手。不许这样!谢恩吉是我们的人。”巫师冲进来说。
  “啊……把这小家伙……交给我。”赤身裸体的黄裤子讷讷地说。他把尿撒到我睡衣上、大腿上,热糊糊、粘巴巴地像小孩子吃的稀粥一样,撒在了身上令人难受,而后他把死人一般的全部重量都压到我身上,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最后,他站起身,把他那东西装进裤子里。巫师弯下腰,看了我一会儿,放心地舒了口气。
  “谢恩吉,能听见我说吗?”
  “唔。”
  “我说,你还好吗?”
  “还好。”
  “可恶!闺女,可恶!挺住。”而后,巫师直起身冲黄裤子吼道:“算你他妈的运气,没弄了她。要不,我他妈亲手掐死你。”
  “琼?我弟弟呢?”我低声说。
  穿牛仔裤的年轻人在床底下找到了像蟒蛇一样蜷缩着的琼,把他拽出来。琼把头靠到我胸膛上时,我的头一阵钻心的痛,好像黄裤子还在把我的头往地上撞。我的眼前浮现出许许多多左右摇晃的黄裤子、牛仔裤和巫师,地板也在上下不停地摇晃。我试图睁开眼睛,但不能。琼拿手轻轻抚摸我还在流血的嘴。
  有人把我和琼提起来,拉到客厅。汤汤•安德烈双手抱头坐在两个人中间,他们在开导他。巫师站在他身后,轻轻拍着他的肩。
  汤汤•安德烈一看见我们,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那两个人忙拉住他,斥责他,告诉他要克制,尽管他不听。
  “我那浑蛋哥哥和他老婆不在家?”他非常缓慢地说,好像刚从酣睡中醒过来。“他欠下了我的。见不了他,我就杀了他这两个种。”
  巫师把手杖往地上一顿,说:“我的侄儿,你不用担心,他必须偿还。这次没有一个人能逃脱我们的愤怒。没有。”
  巫师说完,其他人都唧唧喳喳地附和起来。
  我不知道爸爸欠他弟弟什么。爸爸比他富裕,不论欠他什么,我肯定爸爸明天会还他。
  暴徒们安定下来后,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就像逛商场的妇女们一样攀谈起来。在我的印象中,屋外好像还有更多的人。在他们中间,只有传教士蒙西厄•弗朗考伊斯显得焦急不安。他对其他人说,要抓紧点,好到别的地方去,政府给买的大刀长枪可不是吃干饭的。
  过了一会儿,巫师离开汤汤•安德烈,向我走过来,说:“孩子,你说你不知道你爸妈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我说。
  “他们回来你告诉他们,所有的路都封锁了,无处可逃了。而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老头拍拍我的胸脯,“如果不想死,就别离开这个屋子,无论发生什么事。到处都是魔鬼,可恶的魔鬼。”他把头一甩,手杖一挥,好像在命令魔鬼现形。他走了,其他人也潮水一般地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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